春雨柳烟苍阳城,金山银海穷人命。
苍阳位邻苍河,自古春景宜人,城色如梦,虽不比京城之繁华,倒也是富饶满仓,钱商极多。
可后半句说得好,“金山银海穷人命”,苍阳这地方是金山银海,只是这金银都进了大老爷们的腰包,百姓们却吃喝不饱,衣穿不暖。
而满大街形形色色的叫花子,也算是苍阳一盛景!
林易,便是盛景中璀璨的一枝独秀!
蓬头垢面的少年,蹲坐在大街上,头发大概几年没剪了,长长的卷在一起,混合着厚厚的油腻灰尘,形成一块壮观的油疙瘩。
脸上的泥垢一层抹着一层,简直和油墨画的浓墨重彩一般,用锋利的刀子一划,都不会出血。
再看身上,是破破烂烂的棉袄子,只是里面的棉花都被吃了,剩下两层皮勉强夹着,这幸亏还没到寒冬腊月,不然大街上又要多一具冻死骨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十五月圆花灯节,对于苍阳的百姓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最热闹的节日。
到了黄昏,苍阳各个花楼上的灯笼就全都挂了起来,有红的,有黄的,有艳的,也有奇形怪状的,璀璨连珠,甚是养眼。
而有钱人的烟火也准备了起来,到了夜里那便是争奇斗艳,绚丽的花火弥漫整个半空,好似天上的云在燃烧一般。
除此,最有名的便是苍河花市。
到了这一天,苍河便不再是苍河,而是天上的彩虹星河!
起初,各大富豪组织的花船,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发了,灯笼高挂,乐声叮咚,要是没个大动静那就是没面子,没财气。
而后,烟火盛放,从苍河边上看去,整个天地都是绚丽的海洋,梨花绚彩,如梦似幻。
而最繁华的,便是沿着苍河两岸的花市,如果说苍河和烟火是有钱人的炫耀,那花市才是老百姓的热闹。
天一黑,各种表演就开始了。
有玩火的,玩武的,赌斗的,卖各种小玩意的,甚至有些人家,专门选这一天,在花市上为宝贝女儿招婿,好不热闹。
热闹是别人的,却不属于林易。别的叫花子都在盼望着这一天,多讨些银子,多要点吃喝,而有的富人会在花船上向两岸抛洒银子,更是穷人们的狂欢之刻。
林易倒是消停,在花市一个角落里,铺了块破布,摆了个小摊,就开始叫卖:“卖字画了,上好的字画,名家大作,十文就卖……”
叫卖相当的熟练,因为这就是林易的饭碗,虽生为乞儿身,却有卖弄笔墨之意!
不得不说,林易这字画还不错,墨纸讲究,线条分明,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卖的。
画上,是一座浓黑色的山峰,峰上有庙,有松,有月,赫然一副月下的山水之画,侧有“月下青山图”五个大字,极为瞩目。
画左,便是两句四言诗,“月下苍松,青山古庙。”
不仅画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这字也极为了得,龙飞凤舞,如同仙笔,颇有意境和韵味。
字画虽好,无奈林易卖了半个月,却连个问家都没有,实在因为他这形象,令人没有任何买卖的兴致。
这夜,苍河人多热闹,林易自然也要来碰碰运气。
“前边赵老爷撒钱了,快抢啊……”人声鼎沸,一大群老老少少,全都冲向河边的花船,不管男的女的,双眼都直直泛光。
“王老爷也撒钱了……”一大群的人,又转头冲向另一边的花船,如同到处抢食的饿狗。
“哈哈……来这,老爷我发五千两!”河边花船上,笑声不断,银子抛洒,引得人群一阵阵的骚动,当然也有不少老兵残将被挤了出来,无奈叹息!
林易看不起这些人,很看不起,虽然他缺钱缺的要命,但不会和狗一样,抢夺别人的施舍,并非林易有着多么高贵的人格,而是由于他骨子里天生的傲气。
“咯咯……还是岸上热闹啊……”一阵清灵的笑声,引引而来。
林易正想收摊,抬头一看,心魂却是被勾去了一半。
这是一妙龄少女,年纪十六七,头上挽着可爱的双环发髻,带着似乎刚刚买来的花饰,上身是一件红色的绒衣,裹着灵瘦的身躯,下身是百褶绸裙,绣花带香,真个好看!
“小姐,您不要跑太远,老爷还在花船上等着!”少女身后,紧紧跟着一中年男子,显然是保护少女的安危。
“知道啦,千叔!”少女好奇地逛来逛去,眼珠子溜溜转,“我就四处看看,待在船上才没有意思!”
“咦?这里还有个人!”少女经过,被路边角落里的林易吓了一跳,好奇地走了过来,迅速打量了一眼,开口道:“小叫花子,你怎么不去抢钱,那边有好多人在抢呢!”少女指了指河边。
林易顿时有些不悦,尤其少女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第一,我不是叫花子,第二,别人扔的钱和我无关!”
少女眨了眨眼,嘴唇微微翘起,“你不是叫花子,那是什么?”
“我是做买卖的!”林易正儿八经地说道,手中将那字画捏了起来,就好像这是最有力的证据一般。
少女噗嗤一笑,“哪有你这样的买卖人,我看,你这样子更像个小乞丐,对不对,千叔?”少女询问旁边的男子。
男子笑了笑,“小姐说的是!”
“哼!”林易心中有气,直接将那《月下青山图》在地上一拍,“看清楚了,这是张伯文老先生的画作,价值连城,名满天下,我是卖字画之人,不是乞丐!”
少女揪了揪头发,只是觉得这字画很好看,却没看出什么门道,“什么张伯文,没听说过呀,很厉害吗?”
男子轻咳一声,“张伯文是当朝有名的书画大家,这《月下青山图》自然是老先生的代表作之一,真迹价值万金!”
“这么厉害!”少女作痴呆状。
男子点头,“只是《月下青山图》的真迹已经献给当朝圣上,这幅图肯定是赝品,不过也仿得不错,有模有样,算是精品!”
男子显然懂些门道,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玄机,“小子,这字画怎么卖?”
少女嘟了嘟嘴,“千叔,既然是假的,买了作甚!”
男子呵呵一笑,“大小姐颇是喜欢字画,尤其欣赏张伯文老先生,相信大小姐会对这字画感兴趣!”
少女恍然,“对哦,还是千叔想的周到,姐姐肯定喜欢!”
“十文!”林易冷冷道,虽然不喜欢这二人,但生意还是要做的。
“真便宜!”对于少女来说,这十文钱恐怕连身上衣服的一根线都买不起,但对于林易来说,这却是半个月的收入。
男子掏出几个铜板,丢给林易,而后小心地卷起字画。
字画非常干净,显然林易保存的很好,至少不像他身上那些厚厚的泥垢。
“又撒钱啦……”苍河边上,更加热闹起来,花船上不停抛洒银币铜板,随之引起一阵疯狂的哄抢,抢到的人喜极而泣,抢不到的唉声叹气。
林易数了数铜板,走出花市,月亮高升了起来,照的大地如同白昼,整个苍阳都埋没在喜庆和热闹中,家家户户开始放起鞭炮,四处飘香,除了过年,恐怕也就今天最是热闹。
林易在包子铺,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小心包好放在衣衫的夹层里,而后准备回破庙。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半空中极快地窜了过去,好像一只鬼影,吓了林易一大跳。
“谁?”林易瞪着双眼,脚下忍不住跟着那黑影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
但是黑影显然是个高手,速度奇快,脚下飞奔掠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黑影便逃入一条狭窄的巷道。
林易脑子一热,小跑跟了过去,探头一看,那道黑影已经停了下来,蹲坐在一个角落里,好像是受了重伤,正在吞食疗伤药丸。
“这边!刺客往这边跑了!”而后,一大群的侍卫,带兵穿甲,从街道边上追了过来,显然,目标肯定是这个黑衣人。
林易心想着少管闲事,赶紧离开才是上策,要是被官兵碰上,安个刺客同党的罪名,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一转眼,林易看到了月光下那黑衣人的模样。
黑衣人摘下了面巾,吐出一大口鲜血,惨白的脸上透着冷艳的清丽,嘴角的血丝,如同刺破白云的红色闪电,触目惊心!
官兵的脚步越来越近,听声音应该有几十号人,向着这巷道中包围而来。
林易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是一咬牙冲进了巷道中,快速接近那黑衣刺客。
刺客嘴角一抖,眼中放射出强烈的杀意,她以为林易肯定是想活捉自己去邀功,手中的长剑,警惕地拔出,寒光闪闪。
“不要怕,我来帮你的!”林易小声说着,拉过旁边的破烂帘子,直接遮挡住了角落里的刺客。
而后,林易快速向街道移动了几步,依偎墙壁蹲了下来。
官兵们迅速搜捕了过来,看到这里有个黑暗的巷道,自然不会放过。
“各位官爷,给口饭吃吧,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求求各位官爷,发发慈悲……”林易这演戏的本事也不错,直接扑了出去,抱住那领头的腿脖子,疯狂地大哭起来,真的像个饿疯了的叫花子。
“臭叫花子,滚开!”官兵一脸厌恶,直接一脚将林易踹飞了出去。
“真他吗晦气,我们继续追!”领头啐了一口,带领官兵们迅速向前赶路,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一群拿着官饷的蠢货!”林易揉了揉剧痛的肚子,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说实话,他对这些当官当兵的印象一向很差,非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