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慕秋静立着，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老夫人站起身来，看着张福厉声道：“张福，你管理木炭进货、运输、记录、存储、分配，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劣质炭，虽还没有证据证明你监守自盗，但依旧有渎职之责。念你多年来为洛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暂且不追究你的责任。回去收拾铺盖吧，洛府留不得你了。”
“谢老夫人，谢三爷。”
张福挑眉笑着给老夫人和洛正名打了个千儿，又冲着洛正行笑了笑，弓腰出去了，自始至终脸色都不曾露出半点惊慌、懊悔或是难堪的神情。
这倒也是个人物。慕秋暗道。
“正名，你识人不当，以致家中暗生蛀虫，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老夫人转头看着洛正名，眯了眯眼睛，道，“禁足一个月，你就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吧。”
“娘，您说什么？！”洛正名惊叫一声，诧异地看着老妇人，“您让我在家里待一个月，怎么可能？”
朱明玉立刻帮腔，“是啊，老夫人，您怎么能把正名留在家里，他外头可有好多大商铺，哪一个能少得了他？！一个商铺每天的进项……”
老夫人淡淡道：“少他几日并不会如何，铺子庄子暂时由我接管，我会派人过去。”
“什么？这怎么行？！那是正名的心血！你不能……”朱明玉嘶叫着。
洛正名也不甘心，正要开口，却被老夫人一句堵回喉咙里，“难道你以为我接管一段时间，这些铺子庄子，就会易主了？”
夫妻俩哑然失声。
洛正行脸色同样难看。
慕秋清楚，到这里，这一场戏即将散场，谁也不落好，最终赢家只有老夫人。
“娘……”洛正行不甘心地开口。
“正行，你今日处事也是不当。我是当家主母，你私下处置内府管事，置我于何地？”洛老夫人冷眼打断了洛正行的话。
“是孩儿的错，望娘宽宥。”洛正行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还是低头了。
张福被赶走，琴歌素央被罚俸，洛正行被斥责，洛正名被禁足，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快得人反应不过来。就像是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几个时辰的酝酿，压顶般的黑云，惊人耳目的雷声和闪电，然后一阵清风带着几颗小雨点落下来。
不到片刻，天忽然就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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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之夜，灰黑的夜空蒙蒙昧昧，半角月亮从层层乌云中露出来，月中影影绰绰，仿佛真有那吴刚月桂一般。
月下，树枝在风中摇摆，梢头孤零零的一片枯叶，无助地翻滚、晃动。
远处的一切都隐在凄冷而又幽深的黑暗里，而那片黑暗就像是一只骷髅般的手，朝着光亮处不停地抓过来，像是要俘虏一切。
品慧掀了门帘出来，站在后头望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给慕秋披上厚实的斗篷。
慕秋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两只手拉住了斗篷，拢住了前襟。
“姑娘，您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外头风大，回屋吧。”品慧轻声劝道。
“姑姑，”慕秋有些无力地冲品慧笑了笑，“我还是太自负了。我原以为，我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了。”
品慧眉眼舒展开来，把慕秋冰冷的手握在掌心暖着，“姑娘，您做的很好了。还记得（古）老夫人说过什么吗？姑娘是最聪慧不过的，谁也比不上。但您毕竟还年幼些，且对府中现状没有仔细了解过，算计不过那些老人精，发生出乎意料外的状况，也是正常的。”
“只要我们不泄气，不冒进，摸清状况，从头再来，一切都会清晰起来的。”品慧朝慕秋手里哈了一口气，笑得温暖。
慕秋双眼亮了亮，“姑姑，我明白了。还是之前那句话，只要我们能自由活动，就总会有转机的。”
絮绵从屋里出来，塞给慕秋一个手炉，低声道：“姑娘，快进去吧，您不在，哥儿会不安的。”
慕秋点头，露出个适意的笑容来。
“姑姑，要是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品慧和絮绵对视一眼，齐声道：“姑娘，我们不会离开您的。”
慕秋笑了，一转头，门帘边探出半张小脸，她上前一步，掀开门帘进屋，捏了捏小远的腮帮子，“怎么了，我们的大将军，害怕了？”
“姐，你不高兴吗？”小远脸上表情有些惴惴不安，“是不是我表现的不好，让你生气了？”
“没有，”慕秋把小远往怀里拉了拉，搂住了，“小远做的很好，真的很好。小远一直都好乖好乖，姐姐从来不会生小远的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远点点头，乖巧道：“姐姐说过的。”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慕秋注视着小远的眼睛，温柔道。
“姐姐说，姐姐和我是世界上最亲最亲最亲的人，姐姐永远都会保护好我。等我长大了，也要好好保护姐姐。这样，娘亲知道了，就会很高兴很高兴了。”小远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对，小远记得真好。”慕秋拉着小远坐在小榻上，两个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着悄悄话。
“姐，他们是不是都讨厌我们？”小远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慕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小远的鼻子，“小远，你知道吗？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有人喜欢你，就会有人讨厌你。小远知道谁喜欢你吗？”
“嗯，外祖母，外祖父，絮绵姑姑、品慧姑姑、笑笑、大舅舅、二舅舅，章华哥哥、章韬哥哥、章妍姐姐……”小远掰着手指，认真地算着，最后像是再也想不到了，笑着抬起头做了结尾，“姐姐，还有瞳瞳。”
慕秋失笑。
洛慕瞳这小混蛋怪会收服人心的，这才和小远相处多久啊，就被小远这么惦记着了。
“还有吗？”慕秋问道。
“……”小远仔细想了会儿，摇头，“没有了。”
“爹爹呢？”
小远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
慕秋心中轻叹一声，伸手把小远搂进怀里。有人说，孩子对周围人的善恶是最敏感的，这话果真是没错。
“小远，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呢，对不对？相信姐姐，”慕秋低喃着，一遍一遍，“相信姐姐，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姐姐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