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水的这段日子,大抵是盛和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逃脱了冗沉宫装的束缚,撇掉不近人情的宫廷礼教,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喜时大笑,痛则悲。
盛和心情虽明朗了不少,但还是不喜跟外人交流。
她与扶杨有时会在山上一待便是一整天,她发现扶杨不但武功了得,音律更是略通一二。一阵轻扬婉转的曲调传进盛和的耳朵里,她眯着眼,躺在平地上,感受着懒洋洋的日光,伴着曲调乱哼起来,奏曲人被她带的完全乱了节奏,曲调一时高一时低,一个转音——噗!演砸了,奏曲人红了脸。
盛和枕着双臂咯咯直笑,笑了好一会,身边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她迎着日光,缓缓睁开眼,自己的斜上方,距离不过两指细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正直视着自己。
她愣了愣,没有说话,默认般的等待着什么。
扶杨侧着身子,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调侃道:“好听吗?”
盛和猛地回过身,伸手将扶杨推到一边,捋捋自己的发丝,掩饰道:“吹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扶杨胸腔传出几声闷笑,又随手拾起一片落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盛和痴痴的看着扶杨,一曲终了。她问:“这世间有什么你吹不响的东西吗?”
“有啊。”
“什么?···欸?你看,谁来了···”
扶杨回过头,看见萍儿臂弯处挎着熟悉的饭盒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盛和拍拍身上的土跑了过去,围着萍儿绕了两圈,嘴馋道:“有肉唉···”
萍儿厌恶的推开盛和,转脸笑着对扶杨道:“扶杨哥哥,吃饭了。”
扶杨看着萍儿惭愧道:“真麻烦你了,萍儿,每天还要给我们送饭。”
“我才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不能指望她给你生火做饭啊,扶杨哥哥你要是饿坏了肚子,我会心疼的···”萍儿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听见。
“栖梧,吃饭了。”扶杨招呼着,话音未落,盛和已经端起一碗饭坐在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萍儿一看就急了,那是她专门做给扶杨的!
“:-(哎!谁让你吃了?那是留给扶杨哥哥的!”
盛和含糊不清的反驳:“你问问你扶杨哥哥,我不吃他敢吃吗?”
萍儿跺着脚看向扶杨,扶杨老实道:“不敢。”
盛和满意的接着闷头开吃,萍儿啐道:“不要脸。”
公主自天星寺与侍卫出逃的事情终于惊动了圣上,阖盛帝勃然大怒,随即派二百精卫沿各路线追去。
瑛姑姑将听来的消息回禀给皇后,皇后听完,手掌猛地拍向桌子,大骂道:“逆子!”苏贞恰巧进殿,隐约听见母后的气骂,眉间一拧,赶忙走了进去。
皇后一见进来的人是苏贞,侧过身子,手指微颤的端起桌案上的浓茶饮了一口,堪堪呛得咳出声来。苏贞连忙过去俯身为她捶背,边向瑛姑姑询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瑛姑姑只是连连哀叹。
苏贞想起自己的姐姐,他心道,母后这般生气也只可能是因为她了。
“儿臣想到再过几日天更凉了,母后还是早日将姐姐从天星寺迎回来吧。”
皇后疲惫的闭上眼,背对着苏贞摆摆手,道:“别提她···”
苏贞低下眉,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这时瑛姑姑终于开口,“老奴早些时候便去过天星寺,那时方贵人刚没了,公主心绪很乱,并不见老奴。老奴想着,也许让公主在那静静心也好,便自己回来了。前几日,皇上又派人去接公主,没想到,公主竟趁夜里侍卫睡觉的时候偷偷下山跑了···还,还带着扶杨···”
“只有他们两人?”
“说的是啊!只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的,···派到天星寺的侍卫赶紧回来禀报,皇上听说了这件事,伸手就把面前的折子摔了满地,下旨二百精卫沿着问天岭四周的村落翻个遍,一定要将公主找出来,还说···”
瑛姑姑嗫喏不已,急坏了苏贞,他急道:“还说什么?”
“将影卫当场赐死。”
“什么?!”
“一个影卫,死不足惜,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全你姐姐的声誉吧!”皇后沉声开口。
苏贞大喘着气,转身跑出皇后殿。
苏贞跑到参政殿,却被告知皇上正在与各位大人商讨郑太子之事,过后再来。苏贞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猛地跪倒在殿门前,高喊:“儿臣请见父皇!”
良久,殿门自内打开,三三两两的朝臣作着揖走了出来,见到苏贞,又深深的作了一拜才退下。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殿内传来阖盛帝的应允声。苏贞立马小跑进殿,走近阖盛帝后复双膝跪地,二话不说先咚咚的磕了两个头。
阖盛帝显然怒气未消,看苏贞的眼神还带着平时未有的冰冷。
“求父皇收回旨意,儿臣愿亲自带队前去接回皇姐。”
“朕只是派人接盛和回来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父皇,求父皇网开一面,放扶杨一条生路,他只是忠心事主,并没有什么过错,还望父皇···”
“扶杨?扶杨是谁?”阖盛帝打断苏贞的求情,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随即恍然大悟道:“哦···是那个影卫的名字···,你为他求甚么情?你们交情很好?”
“不!儿臣只是见过他几面,觉得扶杨此人不但武艺过人,更具常人没有的胆识,而且对待皇室忠心耿耿,是个人才。”
“对皇室忠心耿耿?荒谬!他若忠心耿耿,怎能私自带你皇姐下山,他为皇室抹了多大的黑你知道吗?他给皇室带来了耻辱你懂吗?!”
“父皇!”苏贞又咚咚的磕了两下头,额头撞击在硬石板上的声音异常令人揪心,只听他又道:“父皇口口声声不想让皇姐声誉受损,今又派这么多精卫大肆翻查,只怕流言蜚语会传得更快。其次,扶杨陪伴皇姐多年,未闻他有何越矩之说,且狗畜伴人日长情深,何况是人!若父皇当着皇姐的面将扶杨赐死,只怕会深深刺激皇姐,结果只能适得其反。······再者,皇姐刚刚经历了方贵人之死,父皇怎么忍心这么无情的对她?求父皇相信儿臣,儿臣一定会将皇姐安然接回皇城。”
苏贞说完这一番话,眼里已泛起湿润,他是真的不忍心盛和再受苦难,也害怕扶杨真的惨遭不测······
阖盛帝默然片刻,将后背倚在背椅上。
苏贞抬头望着阖盛帝,阖盛帝脸上表情淡淡,手抬起来又放下。
苏贞狂喜:“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