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房宜主刚想倚在榻上小憩一会,疆儿上前小声禀道:“小姐,小慈姑娘来了。”房宜主微微诧异,立马起身,随即道:“快请。”
房宜主刚走出里间便看见直直站立在圆桌旁,一脸担忧的小慈。见她出来,小慈立马走到她身旁,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最后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房宜主拉下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你别担心,我腰上的伤回来已经贴过膏药了,现下好的差不多了。”
小慈闻言,舒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页纸递给房宜主。
房宜主接过纸,挑眉问道:“让我看?”小慈点点头。
房宜主将纸平整的摊开在桌子上,一字一句读出来:那日回府后,奴家便随易昭出门办了点事,本想早点回来探望房小姐的伤势,但没想到杂事繁多,一拖再拖,直到昨日入夜方回府,又想夜已深,不方便再来打扰房小姐,所以今天才迟迟前来,希望小姐不要介怀。
读罢,房宜主将纸折了起来放到一边,笑道:“我说这两天怎么也不见你呢,去找你,瑞伯说你随大哥出门了。”
小慈也无声的弯弯嘴角。
“大哥去哪都会带着你吗?”房宜主好奇道。
小慈娇羞的点点头。
房宜主心道,大哥还真是有够疼爱她,时刻带在身边,亲自照顾,难不成怕将她独自留在府中受人欺负?
皇族狩猎临近,房易昭手头上的要紧事也无非跟这个有关。小慈的事闻孝道现在也没什么动静,想来还未听见什么风声,只是这狩猎一到,闻孝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去见房易昭,到时当面对质起来,闻孝下不来台,谁都不会好过。设想得再糟糕一点,如果闻孝在狩猎前突然驾临房府,那她该怎么应对?一边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边是她的亲人····
唉······
小慈摇摇她的胳膊,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叹气。
房宜主耸耸肩,示意自己没事。
小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腰间掏了几下,一方丝帕,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东西,小慈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掀开,竟然是那日被摔断的珊瑚串子。
房宜主是真的相中了这串子的成色,当日在街上摔那一下可真是心疼死她了。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即使不是属于她的,她也是又惊又喜:“这串子不是被摔断了吗?你拿去修了?”
小慈见她这般欣喜,也很开心,便笑着点头。
“居然一点损坏都看不出来,嘻嘻,好极了,我给你戴上,来来。”
小慈却双手推拒,直将串子往房宜主怀里塞。房宜主明白过来,小慈这是看自己喜欢得紧反过来要将串子送给自己呢,这哪能行啊?送出去的东西怎好因为自己也相中便收回来?
“小慈,你别推脱了,当日说好要做送给你的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说着,不由得小慈再怎么拒绝,房宜主抓起她的手串子一撑一滚,牢牢地扣在小慈纤细嫩白的手腕上。她赞叹道:“果然好看,跟你简直绝配。”
小慈羞红了脸。
两人又在屋里闲坐了半日,房宜主问了小慈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事,小慈点头或摇头来应答,实在复杂的,便找来笔纸三言两语拣重点写下来。一来二去,虽只有房宜主一人絮絮叨叨,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小慈间或轻笑颔首,偶尔淡露娇嗔之色,看在房宜主眼里,只觉多了份平时少有的安逸平静。
想来,房易昭选择小慈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多年战场拼杀,对他来说,平静的生活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他所需要的并肩之人并不是荣耀万丈,受人朝拜的至尊之人;而是深夜归来,能够为他亮一盏油灯,听他轻诉苦闷的心意相通之人。九重高阁虽壮伟浩瀚,但不及人间烟火之温暖惬意。房易安说的是对的,即使闻孝日盼夜盼将房易昭盼了回来,不登对的两人始终走不到一起。
也许,是时候该跟闻孝摊牌了。
“去找满愿了?”小慈刚回自己的厢房,便见房易昭执了一杯茶等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了。
小慈掩好房门,走过去以手背试了试茶壶的温度,眉间微皱,房易昭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解释道:“我没喝,我就是端着玩的。”
小慈眉间稍稍放松,房易昭又问了一遍:“丫鬟说你去找满愿了,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小慈冲他比划了几下,房易昭是看得懂手语的。她比划完,刚想放下手,房易昭半道截住,将她的手紧紧抓在掌中,眉眼尽是春风暖意:“我早就说了,满愿一定会喜欢你的。”
“哟,戴上了。”他摇摇小慈的手腕,笑问。
小慈收回手,嗔他一眼。
“你喜欢满愿吗?”
小慈大力的点头,一直点一直点,直到房易昭摁住她的小脑袋,她才堪堪挺住。
“好了好了,你还真实在,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们家里人就没人不喜欢她···”顿了顿,他接着道:“满愿可是我们家的小魔王,从小到大,除了娘亲,谁都镇不住她,她虽然脾气有点犟,但还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只是不太喜欢陌生人。一开始我还担心你跟她相处不来,现在看来,我是白担心喽。“
小慈又拿起手比划两下,意思是,房小姐是个好人。
房易昭荡起一个笑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蛊惑:“你也是。”
疆儿看房宜主呆坐着出神,便上前去问道:“小姐,奴婢把桌上的这些纸收了吧。”
房宜主嗯了一声,啧啧着随手拿起两张,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字迹娟秀而利落,大家闺秀之笔,这些字皆出自一人之手。
“疆儿,你来。”
“小姐···”
“你看看这些字,写的好吧?”
“嗯···好。”
“这字没个七八年是练不出来的···”她又拿起里一张纸,嘟囔着:“她却告诉我自己出身布衣,平民百姓家里现在对女孩的要求都这么严格吗?”
······
闻孝果然来找房宜主了,不过,谢天谢地,这次她并未登门,只是遣辜念辛前来告知一声,公主明日在醉仙楼等房小姐前去赴约。房宜主谢天谢地,赶忙回了辜念辛,明日一定赴约。辜念辛刚走,她心里又开始打鼓,闻孝怎么突然把自己约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疆儿为她梳洗打扮之后,上了马车,直奔醉仙楼。未到午时,用膳的人不多,房宜主一进门便瞧见在窗口翘首相望的闻孝,她身边只跟着辜念辛一人,看来是微服出访。
辜念辛最先看见房宜主,低声在闻孝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见闻孝转过头,看见房宜主的瞬间脸上灿烂成一朵花,房宜主不由得顿了顿脚步。该来的总会来的!思及此,房宜主大步流星,揣着赴死的心态走了过去。
“满愿,你可来了!坐这里···”闻孝热情地招呼着她,丝毫没发现她脸上的笑已经疆的不成样子。
“繁婴,你怎么突然想到把我约出来了?”
“以前咱俩见面,不就是我把你召进宫,就是我去房府,宫里约束太多,不自在,你家吧,嗯···反正总去也会不好意思的。所以啊,干脆咱俩出来,谁也管不着了呀···”
“······”
“哦,对了。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一会你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狩猎临近,内务府开始给各宫出席宴会的主子量身做衣服了,我相不中宫里的那些样式,套在身上沉甸甸的不说,而且老气极,一点新花样都没有,想坠个灵气点的东西都没得找!“
“啧。”房宜主皱眉道:“你不可胡闹啊,宫装的样式向来是规规矩矩的,不同穿着分出地位尊卑,到民间找样式,亏你想得出来!辜念辛,你都不劝劝你主子的!”
辜念辛瞧着房宜主的火朝自己引燃,立马无奈的笑着摇头:“房小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跟您一样,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闻孝佯怒:“辜念辛,你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回去有你好受的。”
辜念辛忍着笑意,识趣闭嘴。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我就是随便出来看看,也不一定真做不是···”闻孝讨饶的摇着房宜主的胳膊,一脸天真无害状。
房宜主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要真想弄些物什玩玩,我知道有一个地方···”
“真的!”
本来就不饿,闻孝又一直惦记着房宜主要带她去的地方,所以两人点了好多菜根本就没吃几口,便结账离开。
房宜主与闻孝前边出门,辜念辛在后边结账。
一道熟悉又带着疑惑的呼唤:“姑娘···”
房宜主与闻孝一齐回过头,男子手里拿着几包用线捆扎好的草药,走到两人面前,对着房宜主道:“姑娘不认识在下了?”
“你是?···梁安?”如果她没记错,那日他家公子是这么唤他的。
“姑娘好记性,正是在下。”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与我家公子下榻此客栈,没想到这么巧会碰见姑娘。”梁安朝楼上一指,示意自家公子现在住在二楼。
房宜主这才想起来,醉仙楼不只是酒楼,上面还做着客栈的生意。
房宜主想起那公子那日在医馆中的苍白模样,情不自禁关切道:“你家公子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姑娘记挂。”
房宜主想起身边的闻孝,连忙介绍:“哦,这是我的朋友,苏姑娘。繁婴,这是···呃···梁公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梁安向闻孝俯身问好,闻孝微微欠身还礼。梁安起身时,目光恰巧触及房宜主腰间悬挂的骰子,他眼含笑意,略带深意道:“公子若见姑娘将此物佩戴于身一定欢喜。”
房宜主懵懵低头,将骰子握在手里有点慌乱道:“我···我只是觉得好看,所以戴在身上。向你家公子问好,我们先走了,告辞。“话未说完,房宜主拉着闻孝跑了出去。
直到匆匆上了马车,房宜主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活见鬼,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就是戴了个小骰子吗?干嘛弄得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本来就是他送给我的,我戴戴怎么了?“
闻孝噙着坏坏的笑,打趣她:“嘿!一个人嘟嘟的说什么呢?”
房宜主脸上一阵热,将闻孝推到一边:“什么什么呀,我什么都没说。”
“欸,那人是谁啊?还有你身上的这颗骰子,他送的?”
“不是···”
闻孝实在好奇的厉害,她第一次见房宜主这般害羞,还是对着一个男人,不!应该是对送她骰子的男人。
“说嘛说嘛,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房宜主报了目的地,马车缓缓启程,吱吱呀呀,轻轻摇晃,将车内的二人荡的心里泛起一层层涟漪。
“真没什么···”房宜主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所以一直紧紧咬着下唇,不敢让闻孝瞧出什么。
“那,刚刚那人口里的公子肯定跟你有什么。”
“喂!你别乱猜啊!我们真的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闻孝才不信,既然从她嘴里打听不出什么,闻孝只得将注意力转向她腰间那颗骰子。
“好漂亮的玉石啊,小巧精致,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
房宜主为了方便她看,干脆从腰间解下来递到她手里。
“喏,看看看,好好看!”
闻孝看了两眼便将骰子交换给她,还随口说了声:“好好收着吧···”
房宜主低头细细系好,问道:“为什么?”
“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嘛。”闻孝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