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可是我不明白啊！”李天明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客户的事？”
刘大军什么话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李天明沉默了很久，才干涩地说：“经理，能不能再给我三天时间？”
刘大军看了看他，觉得他也可怜，也许他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年青人，到了飞龙公司后就被委以了这个任务。也许他心里也不想这样做的，但是，在失业率如此之高的背景之下，他也无可奈何。三天时间他会拿来做什么呢？按说客户已经倾向于飞龙公司了，他大可不必再留三天。想到自己刚步入社会时的困难，又想到反正客户已经没有指望了，不如就成全了他吧。想到这，他没问什么理由，就点头说：“可以。”
这以后的三天，李天明每天打完卡后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事实上谁也不会去找他。一个员工如果连老板也不去找他，那别人一定也不会在乎他。到了第四天，刘大军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客户打来的。这三天刘大军几乎把他给忘记了，接了电话后问他有什么事。客户显得有点生气，说：“刘老板，你大老远的把我叫来，不会只是想让我住住宾馆游游风景吧？”
“啊”刘大军很意外，连说：“当然不是。”
“那你还等什么，快点把合约什么的带来。这的风景区我玩得差不多了，明天机票都订了！”
刘大军放下电话，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很痛，不是在梦里。这是咋回事？来不及细想，他带了合约和资料立即就去了宾馆。到了宾馆后，那客户像是在赶时间一样，匆匆扫了一眼合约，就签了字。刘大军接过合约，愣了半天才问道：“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而不是其它的公司？”
“实话实说，应你的约来这里其实只是一个借口，来之前我已经了解了贵公司的运作方式和其它，当然，这里其它类似的公司也在我了解范围里。我要找到一个最出色的伙伴，可能你心里也明白，你不是最佳选择。至于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你呢，是因为你有一个出色的员工，那就是李天明。这个年青人就像年青时的我，聪明，好学，虽然经验有所不足，但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成就。这几天，我们虽然是在游玩，但事实上每天都会交流很多信息，这也是我刚才毫不犹豫地签字的原因。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竟然把和我谈判这么重要的事全权交给了他，这足以说明你的眼光独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你这样的老板，我有理由相信，我们合作的前景一定会广阔无限！”
刘大军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开口。
离开宾馆后，刘大军赶紧打了李天明的电话，没想到李天明在公司里，他赶紧又回到公司。李天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刘大军抢下东西将他推进办公室。又羞又愧地说道：“你不用走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
李天明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反而淡淡地说：“经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去飞龙那了！”
“什么，你真是他们的人？”
李天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到了公司来后，发现你事无巨细都一手抓着，员工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创造能力，这样的公司我认为前景堪忧。正好有同学在飞龙那边做，向老板推荐了我，他们老板很诚心，甚至好几次都亲自开车接我过去交谈。但我觉得应该一步一个脚印，要先把北方的客户订下来后再走。飞龙那边非但没有要我将客户拉到他们那去，还很赞成我的作法。这样的公司宽容，大度，有活力，前景一定很好。现在，客户签了合约，我要走了。”
李天明的话像针一样，一下下地扎在刘大军的心上。是啊，自己因为不相信员工的能力，所以事事都抓着，他说一句员工们做一句，难怪自己会这么忙，而公司还是举步维艰。如果能充分发挥每个人的能力，比如这次无意中的放权，就让李天明拿下了这么重要的客户……他像是顿悟了一般，长松了一口气，很诚恳地说：“天明，就像你曾经要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一样，你也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当时没问你理由，你现在也不要跟我要理由，三个月后，如果你还是想走，我绝不阻拦！”
李天明仔细地看了看他，迟疑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打不相识
李海不喜欢马东，这个年青人根本不像他才当兵时那样见到老兵就打心眼里尊敬，马东就像个城市里的花花公子，吊儿啷当的。但是李海不喜欢也没办法，他快要退伍了，这南海孤岛还要有人来守。连长说了，要发挥老带新的光荣传统，把马东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兵。
未名岛在南沙群岛的一侧，方圆不过几公里，在南沙林立的岛屿中实在不是很起眼。李海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枪巡视一番。没人监视他，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做了近两年的兵了，他有时感到自己就是这个岛的王，属下是飞来飞去的海鸟以及那些奇形怪状的礁石。眼下，有人却“入侵”了他的王国，那人就是马东。
马东扛着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巡视。他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不是第一天上岛，但显然出身于内陆的他从来没这么近地看过海，还是那么乍乍呼呼的。
“李哥，你看你看，那只鸟多大啊！”
“李哥李哥，看那石头，像不像个大将军啊！”
李海不理他，自顾自地走着。马东就是这样烦，没人理他，他能跟自己说话：“多好的钓鱼场啊，我听说要到海岛来驻守时，就备下了鱼线和鱼钩……”
李海再也忍不住了，说：“安静点，这是在巡逻！”马东吐了吐舌头，跟在他身后了。
巡逻结束后，李海去看“镇岛之宝”。这是几块巨大礁石中间的一片菜地，里面长着瘦弱却碧绿的小青菜。
然而，李海走到那时，却发现那唯一的绿色已经不见了。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疯一般地跑开，口中大叫道：“马东，你给我出来！”
马东从房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青菜，说：“李哥，喊啥呢？”
李海突然推开他，冲进房子，跟着又风一样冲出来，二话不说，狠狠地揍了马东一拳。马东被这一拳打得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说：“李哥，你干啥呢！”
李海指着他手里的青菜，说：“你****的，敢把它拔了！还用淡水洗！”
马东捂着腮帮子，吐出一口血水，梗着脖子说：“天天吃罐头食品，我嘴里早就淡得没味了，这里有青菜，为什么不让吃？我不能吃脏的吧，当然要用淡水洗了。”
李海见他还这么横，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扑过来又揍了他一拳。这下马东不干了，说：“李哥，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别怪我了。”说着，也回了一拳。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最后，谁也没占便宜，打累了，都蹲在地上喘着气。李海说：“你不是第一天来，你不知道菜园子是咱岛上的镇岛之宝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马东没好气地说。
李海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对他说过这事，笑了起来，说：“这倒是怪我了。你知道咱们这块菜园子是怎么来的吗？”
马东摇了摇头。
李海说海岛是由礁石组成的，这里的泥士都是礁石风化而生成，极为少见。菜园里的泥土是一茬茬的兵们从礁石缝中一点点地抠出来汇集而成。据说当时还为在这块地上种什么而起了争执，有人说种花草，有人说种树，但花草显然不适应海岛的风浪，种树更是妄想了，这么点土能种什么树呢？最后还是来视察的领导拍板，说种青菜。青菜不娇贵，能耐得住严酷的环境。于是，从那以后，海岛上就有了一丝丝绿色。驻守的士兵们也流传下来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块地上的青菜只能提供观赏而不能拿来食用。事实上，不用老兵们说，新兵也会自觉地遵守这条潜规律，因为海岛近处是青黑色的礁石，不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时间一久，谁也受不了，菜地里的那丝绿色自然就成了大家的宝贝。“为了这块菜地，还牺牲过一个战友。”李海说。
那年的八月间，李海还是个像马东这样的新兵蛋子。来到海岛不到两个月，就遇到了一场大风暴。那天夜里，生于内陆的李海第一次领略到了大海的威严，风暴夹杂着大雨，打在哨卡的墙上，就像要将整个哨卡连根拔起一样。李海倦在哨卡里，死死地抱着一根柱子，怎么也挪不动脚步。透过窗口向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得到一阵阵的海浪正在势不可挡地冲刷着小岛，击起的声音让他不停地打着摆子。李海无法忍受，就用棉花把耳朵堵了起来，可惜兮兮地看着老兵王勇。王勇显然早就习惯了这天气，神态自若的样子。突然间，王勇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想要打开门，却又迟疑了一会儿，跟着冲他说了几句什么。李海没听到，木然地看着他。王勇似乎想要过来拉他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他突然拿起一块雨布冲了出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海风裹着雨淋了过来，李海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王勇想干什么，就冲过去，喊道：“王哥，你到哪去？”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看到王勇冲他喊了几句，他听不清楚，这才想到要把耳朵里的棉花去掉，但王勇又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屋去。风浪更大了，李海一时胆怯，终于没敢跟着王勇走。
风浪渐渐的小了，李海惊慌之后，发现王勇还是没回来，不由得壮着胆子去找他。但他找遍整个海岛也没找到王勇。他注意到，王勇拿去的那块雨布此时正盖在菜地的上面，布的四个角紧紧地拴在旁边的礁石上，李海掀开雨布，惊异地发现，里面的青菜还是完好无损的。但王勇呢？
天亮后，部队来人调查，发现了王勇跌倒的痕迹，痕迹一直通往大海。显然，王勇为了保护这块菜地，黑暗之中，失足了，被巨浪卷进了海中……
李海说完后，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说：“我很后悔，我那时为什么那么胆小，如果我能跟着他一起去，也许他就不会牺牲了。所以，我发誓，在我驻守海岛的日子里，一定要保护好这块菜地，可是你……”他长叹一声，躺在地上，看着眼前那蓝得耀眼的天空。
马东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菜地里有这样感人的故事。”说着，他也躺了下来，“当兵前我是个种菜的，因为想要完成我的军人梦，就来当兵了。我想参加野战部队，但没想到派我到这个孤岛上来。天天钓鱼，天天看海，我烦透了。你又不理我，无聊死了，这才想到这个办法来解解闷。”
“这事也怪我不对，没跟你说清楚。其实，这只是一个理由，最重要的是我这阵子心情不好。”十天前，补给船带来食物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封信。母亲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去世了，为了不打扰他的服役，父亲一个人承担着这种巨大的痛苦。现在，父亲也病重了，是村里人瞒着他写信来的。要他尽早回去，晚了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李海想回家，他知道只要自己向部队说一声，部队一定会让他回去的。但是，自己很快就要退伍了，这一回去不知道要呆多久，也许会在父亲的病床前退伍。作为一个军人，入伍与退伍是两件最大的事情，他不想错过了，而且，马东还没有习惯海岛的生活，就这样离开了，对他太不负责。
马东没心没肝，居然无聊得想要找他打架。李海刚才把憋了很久的气都发在了他身上，打得很痛快，就像把全身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脑子里一片清静。
马东鼻青脸肿的，冲着他挤眉弄眼，却触动了痛处，痛得“咝咝”抽冷气，说：“你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听听。”
“没啥。”李海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马东也笑，说：“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看看你自己吧。”不用看，李海就知道自己不会比他好，脸上一定肿了，紧绷绷的。
洗脏的淡水过滤一下还能食用，但菜园子没了却是一大遗憾。马东找了很多罐头盒，装上用过的脏水，放在屋子外。李海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问他也不说。李海也没心思去理会他这无聊的事，他还在考虑着是不是该回家看父亲。
补给船来了，带来了李海和马东的信。李海在第一时间打开了信，还是村里人写来的，说医生说了，只要有钱，病还是可以治好的。全村的人都捐款了，但还是不够。乡亲们说他父亲已经知道他们写信给他了，生了很大的气，说娃就要退伍了，别在这关键时打扰他。再说了，他回来也没什么用。
李海的眼泪就喷涌而出了，突然感觉自己太自私了，父亲为了他的服役付出了这么多，但他长这么大却没为父亲做过一点事。他立即写好了回信，说自己马上就回家去。又给部队领导写了信，说明了情况，要请假。写好后，就准备请补给船带走。刚好马东的信也写好了，见他眼泪涟涟的，奇怪地问他怎么了。李海什么也没说。马东说：“你这样子出去叫人看到会笑话的，我给你带出去吧。”
补给船走后，李海就在等着部队来通知他。但是等了又等都没人来。这天他和马东巡逻结束后，来到菜园子旁。他很多天没来了，现在他却吃惊地看到那些被马东掐掉的菜竟然冒出了新叶来，绿得有点刺眼。正在发愣的时候，马东在身后说：“这种菜只有掐掉后才会长得更旺盛。用不了多久，新的菜园就会出现。”
李海回过头来，狠狠地揍了他一拳，说：“好小子，为什么不早说呢！”马东痛得咧了咧嘴，这回没有还手，反而笑了起来。
这天，天边终于出现了船只，船到近处，却是补给船。原来一晃又是十天过去了。乡亲们又给李海来了信，说幸好有他寄来的钱，他父亲已经得到了治疗，没有生命危险了。父亲叫乡亲们给他写信，叫他安心服役，站好最后一班岗。李海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寄钱回去，他也没有那么多钱。他回过头来，看到了一脸灿烂的马东，马东说：“对不起，上次我偷看了你的信。知道你委屈，怕你憋出病来，就找借口跟你打了一架，让你发泄出来。但是我发誓，我只知道菜园子对你很重要，没想到有烈士的故事。后来我写信回家叫人寄钱过去了，而你的信，我没给你发出去。”
李海吃惊地说：“你、你不是种菜的吗，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我是我们那的种菜大王，小车别墅都有，钱当然也有。”
李海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住了他……
当补给船再次到来时，李海也要跟着去了，退伍的日子到了。马东这个向来嘻嘻哈哈的人竟然流泪了，抱着李海又哭又叫。李海也是哭，但补给船鸣响了气笛，南沙群岛还有很多在孤岛上驻守的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