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野人山了无人烟，没有水也没有粮食，就连草根树皮也被先撤的部队挖掘一空。更有早就埋伏于此的日军偷袭，短短数十天，李显明所带领的一个连进山时一百二十一人，现在就只剩下七个人了。
大嘴从那边挪了过来，说：“连长，你听，小马又在叫死掉的弟兄的名字了。大个子、小流氓、张书生……不知道我死了后，他会不会想我？”
李显明皱着眉头说：“我答应过你们，一定要把你们带回家的，我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大嘴脸上满是悲哀，拍了拍自己不久前受伤的腿，说：“谁不想回家啊，可我这腿……”
天亮了，李显明看了看指南针，指着一个方向让大家往那走。走着走着，最前面的小马突然一头栽了下去。饥饿使得大家的听力都退化了，小马栽倒后，大家才听到了枪声。纷纷卧倒，这才看到是不远处有一个日军的暗堡，里面两挺轻机枪正在“突突”地喷着火光。
眨眼之间，又传来两声惨叫，两个兄弟又死了。这时，李显明突然看到小马不见了，仔细一看，却见小马正从侧翼匍匐前进，他的身后是道长长的血迹。李显明猛地想到了小马想去做什么，吼道：“弟兄们，还击！”
零星的枪声把暗堡里的鬼子吸引住了，这时候小马已经来到了暗堡的侧面，他掏出了两颗手榴弹，留恋地看了大家一眼，跟着拉掉引线，塞进了暗堡的枪眼里。一声巨响后，暗堡不见了，小马被冲击波震得像个玩具似的滚落下来。
大嘴一跃而起，摇晃着小马的身躯骂道：“小马，你给老子站起来，你凭什么死在我前面，以后我死了，谁会记得我？”骂着骂着，大嘴哭了起来。
这一仗他们又少了三个兄弟，野人山又多了三个简单的碎石堆就的坟墓。
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晚上。原始森林的夜晚阴暗潮湿，斗大的蚊子在大家的耳朵边“嗡嗡”直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阵阵“喀嚓喀嚓”的声音，像是谁在吃什么东西。大家倾听之后，发现声音是阿明发出来的。他整个人都俯在地上，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咬得很有力。大家以为他私藏了粮食，愤怒地将他掀了过来。却发现原来他在咬自己的胳膊，胳膊上已经血肉模糊，隐隐地能见到白骨了。
李显明叹了口气，让大家把他绑住，免得他再次自残。
第二天一早，大家一早起来，发现阿明死了，他被绑住无法吃自己的胳膊，却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吃了下去。李显明数了数剩下的人，连他在内，一共三个人。他说：“你们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死去的兄弟的。兄弟们等着你们回他们家报信。”
“是。”
“大声点！”
“是！”
李显明掏出指南针来，辨认了一下方向。老高正要凑过来看，被他推开了：“去去，你有这力气不如省下来多走几步路！”他仔细地看了看指南针，指着左边让大家走去。走着走着，在最前面的老高突然惊听一声，李显明和大嘴以为遇到了日军，忙匍匐在地，拉开枪栓准备战斗。却见老高回过头来，指着前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两人来到老高的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个个目瞪口呆：老高指的地方赫然有三个碎石堆就的坟墓，坟墓后面的大树上，昨天李显明刻下的墓志铭清晰可见――中国远征军XXX之墓。一九四二年六月七日。
老高突然狂叫一声，一把揪住了李显明的衣领，吼道：“你会不会带路？你******把我们又给带回来了！”大嘴忙抱住老高的腰将他拉开，说：“你冷静点！”老高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嘴又对李显明说：“连长，这个时候你该给我们个解释了吧？”
李显明硬生生地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从来只有执行命令，没有询问命令的。你们只要坚信一点，我会带你们回家的，这就够了！”
老高怎么也不相信他的话，远远地坐着发呆。李显明叫他过去，他理也不理。休息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枪声。枪声很是稀疏，看来鬼子的人数并不多。李显明辨别枪声的方向，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那开枪。
李显明心头一紧，大叫一声：“别开枪！”
但大嘴已经开枪了，正中那人。李显明愣了愣，跟着跑上前去一看，果然，开枪那人不是鬼子而是老高。大嘴那一枪很准，正中他的胸口。大嘴发了疯似地扑过来，用手捂住他的胸口，说：“你疯了吗！”老高苦笑着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老高死了，李显明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个子弹壳项链，这是老高亲手做的，上面雕刻着他一家人的名字。李显明把它放入了背包里，背包里已经有一百一十八件弟兄们的遗物了。
大嘴的腿上的伤口日渐严重了，翻起的皮肉呈黑褐色，上面蛆虫爬行。大嘴常说，他才是最该死的，可是却到现在还没死。李显明就骂他，说大家都死了，就剩下他们两人，是一百一十九个兄弟的死才换来他们的生，为了兄弟们，也得活着。
这一天，两人正走着，突然听到头顶上飞机飞过的“嗡嗡”声，三人以为是日军飞机，忙隐蔽好。却见那飞机在头顶盘旋着，因为飞得低，机头处那狰狞的鲨鱼涂装清晰可见。
“是飞虎队！”两人跳了起来，欢呼雀跃。又生怕飞虎队看不见，不顾危险地生起火堆来。潮湿的柴火形成浓烟向上飘去。飞虎队飞过来了，他们空投下了一个向导。三天三夜后，李显明和大嘴终于走出了大山，与失散的团部会合。见到团长后，李显明和大嘴“啪”地敬了一个礼，说：“报告长官，三二一连一百二十一名将士向您报道，请求归队！”说着，他把身上的背包拿下，轻轻地把那一百一十九人的遗物倒在地上。
团长还没开口，他身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据说是上面派来整编的军官不满地说：“搞什么嘛，捡这些个垃圾来干嘛？怪不得迟迟不能归队！”
话音未落，李显明已经冲过来将他扑倒了：“****奶奶的，什么叫垃圾！”“金丝眼镜”一声枪响，李显明倒了，身上一个东西骨碌碌地滚到大嘴的身边。大嘴捡起来一看，是连长的宝贝指南针，里面的针却没有了。大嘴顿时就哭了起来，难怪李显明把指南针当宝贝一样藏着不让他们看一眼，因为他知道如果大家发现指南针是坏了的话，谁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当天夜里，“金丝眼镜”被人刺杀了。据说守卫们整夜都守在那里，可是却偏偏没有见到凶手。大嘴也在当晚失踪了，于是便有人估计是大嘴在为自己的连长报仇，但是他那爬满了蛆虫的腿，是怎么躲过卫兵敏锐的眼睛的呢？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团长在上报材料中写道：三二一连，一百二十一人，全部壮烈牺牲。
用心去爱
赵文武一早去上班，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突然和一个人撞上了。那人被撞得跌倒在地，赵文武忙把他扶起来，正要问他怎么样了，没想到那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赵文武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来到公司的更衣室，准备换上工作服。手习惯地往口袋里掏了掏，却突然感觉触到了一个东西。疑惑地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枚红宝石戒指！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没错啊，好大的一颗宝石。
赵文武仔细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上班路上那人在撞上他的片刻顺手放到他的口袋里的。可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送一枚这么名贵的戒指给自己？
下班的时候，赵文武特意把戒指拿到珠宝店去鉴定了，结果很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来上面的宝石是人工的，那指箍也是黄铜的，换句话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赵文武气愤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走出珠宝店后，他本想顺手扔了戒指，但又一想，还是留着做个记念吧。
几天后，赵文武正在看当地晚报时，突然看到了一则寻物启事，那人说自己前不久家中失窃，虽然当时正好发现了那贼，可是追到贼后，却发现祖传的一枚红宝石戒指没了。问了那贼，说是当时怕被抓住，顺手就放在了一个路人的口袋中，至于路人长什么模样的，他早忘了。这人最后说，戒指意义非常重大，希望那个路人能还给他，他愿意支付一万元的报酬。
赵文武看完后立即就想到了自己是贼所说的那个路人，于是按照报纸上的电话号码打了个电话去。对方是个女人，听说戒指现在在他手上，兴奋不已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可不可以跟你见个面？”
“到东海路的老嫂子饺子店门口见面吧。”
挂了电话后，赵文武就往饺子店走去。到了后，发现有个姑娘正站在那，手拿一张刊登了寻物启事的晚报，目光焦急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拿着报纸是他和失主事先商量好的接头暗号，赵文武走了上去，说：“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人。”
姑娘露出了开心的笑来，说：“谢谢你。戒指呢？”
赵文武掏出戒指来还给她，说：“好了，再见。”然后就往饺子店里走。这也是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地点见面的原因，到时还了戒指就直接去吃中饭，多方便。姑娘愣了愣，忙追了上来，说：“你怎么这就走了？”赵文武奇怪地说：“那还有什么事？”
“钱，给你的一万块钱报酬！”
赵文武挥了挥手，说：“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白忙呢？”姑娘又拦住了他。赵文武哭笑不得地说：“那你请我吃饺子吧，说实话，今天到现在还点滴没进肚呢！”
吃饺子的时候，姑娘自我介绍说是叫小音。吃完中饭回到公司后，赵文武已经差不多快把小音忘记了。公司里太忙，每时每刻都有事等着他去做。
下午快下班时，赵文武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音打来的，小音的声音显得很愤怒与不解，说：“你怎么能把一个假的戒指还给我？”
赵文武如遭当头一棒，脑子里“嗡嗡”直响，他辩解地说：“那本来就是个假的啊！”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要给我？”
“我……我，我拿到手时就是假的啊！”
小音更气恼了，说：“你的意思是我的戒指本来是假的？你也不想想，为了一个假的戒指我会花一万块钱来寻找它吗？一定是你把真的藏起来了。我不管，你要不把真的还给我，我跟你没完！我这就去报警！”
赵文武急得直抓头皮，好说歹说才让小音答应晚上见一面细谈。晚上的时候，赵文武来到饺子店，看到小音已经坐在那吃了。他忙走了过去，对她说：“你要相信我，那小偷放到我口袋里的戒指就是我给你的。”
“先来碗饺子吧，慢慢说。”说着小音向服务员打了招呼，又说：“这事吧，我也想过了，你没必要骗我的，要说你是为了钱，你又没要一万元报酬。”
“对对对，是啊。我虽然没有钱，可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我也做不出来。”
小音用汤勺搅了搅饺子，困惑地说：“可是真戒指到哪去了呢？”她拿出那枚假戒指来，放在眼里观赏着，说：“做得倒是挺像的，可是怎么能跟我的祖传戒指比呢？”她说，那枚戒指本是她祖父送给祖母的定情信物，据说戒指中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只要后人能找到其中的秘密，那就可以获得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赵文武从她手里拿过那枚假戒指，仔细地看了看，说：“你先把这个假戒指放在我这，我来查查。”
两人一碗饺子吃了两三个小时，赵文武和小音越聊越起劲。直到服务员过来问道：“老板，我们现在关门吗？”小音摇了摇头，说：“呆会儿关吧。”回过头来，看到一脸吃惊的赵文武，抿嘴笑了起来，说：“很吃惊吗？这是饺子店是我开的。”原来小音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后来突然想到自己祖母做的饺子非常好吃，干脆就去学了这手艺自己开了个店。两年时间，饺子店算是在城里站稳了腿步。
赵文武看着娇弱的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一个女人要在饮食业混出头来，这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心里不由得对她生起了一股敬佩之情来。
第二天，赵文武来到珠宝店里，请人鉴定那枚假戒指的年代。昨天他就发现这枚戒指上的黄铜已经有些不易查觉的锈斑，还有，镶嵌宝石那一面的缝隙里隐隐有些黑斑，他再不懂古玩，也知道这东西已经有些年头了。果然，鉴定师鉴定后确认戒指至少有六、七十年了。赵文武暗暗一笑，立即去饺子店找小音。小音看到他来，很是高兴。赵文武却拿出戒指来，说：“你说实话吧，这戒指到底是不是你的？”
小音刚要张口。赵文武又说：“我刚去鉴定了，有至少有六、七十年的时间了。我们都是朋友了，不用再瞒我了吧？”
小音脸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我丢失的那戒指。”
“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赵文武显得很气愤。
小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脸红得就像一块红布一样。半年前，她发现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常来他这吃饺子，据说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的时间只要零点几秒，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经过调查，知道了他叫赵文武，也知道了他上班的地点。只是赵文武心里只有工作，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日子一久，她相思病就更是严重。终于有一天，她铤而走险，让一个员工故意撞了赵文武，顺手把祖传的戒指放在了他的口袋里。然后就在报上刊登了寻物启事。这样做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赵文武有读晚报的习惯，如此，一方面可以找到跟他接近的机会，一方面也可以试出他的为人。可是没想到赵文武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把戒指还给她后就走了，她一急，只得想出了戒指是假的这一招，以便有机会和他见面。但是，这些话怎么好意思对他说。
赵文武转动着那枚戒指，突然问道：“你说过这戒指里有个秘密，找到了就可以获得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你找到了没有？”
小音摇了摇头，这个传说的确是有的，但她还没有找到。
赵文武突然双手一用力，将戒指掰开。小音大吃一惊，正要阻拦，却突然看到那指环中间是空的，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白点。赵文武说：“鉴定师称过重量后，说重量不对，我就猜到了这指环是中空的。”他挑出那个小白点，打开，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小楷写了几个字：亲爱的，我没有钱，只能给你买这个。后来又是几个不同笔迹的字：亲爱的，有你一颗心就够了。
小音恍然大悟，祖父和祖母为什么会说这枚戒指里有秘密了，因为他们知道用心去爱对方就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她看了看赵文武，发现他正深情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