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看着满身鲜血惊魂未定的脱里，柘恒原本一直微笑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两千骑兵，就剩三十七个人？”
脱里额头触地，完全不言语，他脸上那道伤口的血迹已经凝结，深红的伤口让人不寒而栗。他也是一个大部落首领的儿子，这次一下交代了两千骑兵，不光是自己在族中的地位会受到严重挑战，估计自己的部族在狴奴大大小小的部落中的地位也会下降不少。甚至，还会有被别的大部落吞并的危险。
所以他会来什么都不解释，更不求饶，就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知道如果现在解释什么，那么很有可能会惹柘恒发怒，那么自己就完全没有机会了。所以现在一定要抱住柘恒的大腿，只有依靠柘恒强大的实力，他才有机会，他的部族才会有机会。
柘恒只是用看不出一丝感情的目光扫了脱里一眼，让后只是默默沉吟一会，右手轻轻摩挲着弯刀刀柄，然后走出帐篷，“哲莫耶，下令收缩兵力，减缓对复州的攻击力度，主要攻击晋州。”
哲莫耶领命而去，柘恒又走回帐篷，只是坐在虎皮大椅上一脸轻松地喝着奶茶。脱里还是保持着刚才那样谦卑的姿势，只不过发现根本没人理睬自己，不由抬头，正对上柘恒充满嘲笑意味的目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柘恒淡淡收回目光，轻轻啜饮了一口奶茶，“你必须要说服我去帮你。”
这话虽然有点拗口，但是脱里却是明白了，想让柘恒帮上自己一把，只有给柘恒足够的好处。脱里咬咬牙，过了一会才挤出一句话，“我愿意拿出三千匹骏马，献给狼主大人。”
三千匹骏马，在大熙帝国那里简直就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可是在狴奴这里，任何一个大部落挤一挤都能拿出来，虽然是不小的损失，但是绝对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我手下光狼骑就有五万”，柘恒眼中的嘲笑意味更浓了，“难道你是认为我缺少这三千匹马？”
脱里虽然知道柘恒会狮子大开口，但是没想到他胃口这么大，毕竟他的部族已经元气大伤，两千骑兵的损失让整个部族都是愁云惨淡。如果柘恒拿走的太多，那么他的部族就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狼主”，脱里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流进了那道巨大的伤口，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脱里面部肌肉抽搐起来，全身都在颤抖。但是他紧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将一声闷哼给吞了下去，努力抬头对着柘恒说，“狼主想要什么？”
“我的狼骑要扩大规模”，柘恒轻轻吐出一句话，“还需要五千骑兵。”
“什么？！”脱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虽然是大部落，最多也只能拿出一万多骑兵，这样一来，他的部落只剩下三千多可战之士。如果答应了，那么一个大部落就会成为一个普通的二流部落，想要在草原上有自己生存的地盘，就只能紧紧抱住柘恒的大腿，全心全意地给柘恒当一条忠犬。
看见脱里眼中的不甘和犹豫，柘恒只是嘴角轻轻一扯，听起来善良地说道：“既然你们部落有困难不愿意帮忙，我也只好去问问别的部落了。”
听了这话，脱里如坠冰窖。他明白，柘恒所说的“找别的部落”，很有可能就是去联合别的大部落将自己的部落吞并。如果那样，自己一家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说不定，头骨还会被别人做成酒器，死无葬身之地。脱里目光中那浓浓的悲凉还透着心碎的绝望，他就那么呆滞地看着柘恒，之前狼主对自己说不上有多器重，但是最起码的尊敬还是有的，如今却是丝毫不拉上自己一把，鸟未尽而弓藏，兔未死而狗烹，莫过如此。
其实以柘恒的部落的实力，加上他麾下足以傲视草原的狼骑，难道真的就少那五千骑兵？也许这是一个大部落大半家当，但是对柘恒来说，五千骑兵还是拿的出来的。之所以要五千骑兵，就是想趁机削弱脱里部落的实力，这样一来，脱里的部落想有一块足够生存的草场，就只能躲在柘恒的羽翼之下，安安心心地做柘恒的一只狗。
那么留在部落里的三千骑兵实际上也成为了柘恒手下的战士。还有别忘了，脱里的部落只是作战部队受到了严重打击，战马牛羊、女人孩子还都在草原上呢，不输于任何大部落，这些资源，是无法计算的。
柘恒静静地喝着奶茶，也不看依然跪在地上眼神迷茫的脱里，只是不是咂咂嘴，告诉脱里要尽快做出选择了。
是听从柘恒的，从此以后整个部落沦为附庸；还是保持自己部落的尊严，最终被吞并，被消灭。脱里额头的青筋直突突，沉默了好一会之后，他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脱里愿意追随狼主！”
柘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不过他并没有被高兴冲昏头脑，“你愿意追随于我自然是好，只不过，你们族长现在还是你父亲啊，你并不能带着整个部族前来相投啊。”
脱里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和不敢置信，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回，最终才极为艰涩地说出一句话：“请狼主示下。”
“那么”，柘恒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奶茶，“只好让你提前当上族长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淫威，“脱里，我是相信你的，我想你清楚当上族长之后应该干什么，别让我失望，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脱里只是呆滞地点点头，就听见柘恒对帐篷外面喊道：“哲莫耶，你去陪着脱里把这件事办好。”
……
回到海亚城的周翊把事情都安排好后，第一件事就去沐浴更衣，因为现在他身上的血腥气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得到，在军中大家都是在死人堆里吃过饭、洗过澡的老兵，没人会说什么，只会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少将军就是厉害！”
但是到城里来了，原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周大公子变成这样，不把大姑娘小媳妇吓晕过去才怪，要是吓着自己最爱的宇文汐月，周翊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赏自己两个耳光。
周翊走到自己的舍馆，打开门就对上宇文汐月那含情脉脉的美眸，悦耳温柔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回来了。”周翊点点头，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宇文汐月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过了一会才有些弱弱地问道：“你只要有时间就回舍馆，将士们的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周翊愣了一下，笑着捏了捏宇文汐月精致的小鼻子，“你想多了。将士们都知道我的战功，刚才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他们又看见我每天该干嘛干嘛，就会以为我胸有成竹，这样士气也会好一点。”
“噢”，宇文汐月巧笑倩兮，高兴的点点头。
她刚刚从之前奔驰造成的劳累中恢复过来，身子还是有一点虚弱。这些周翊自然都知道，周大公子每天都会安排人煎煮一些药材给宇文汐月补补，虽然他医理药理都学习过不少，但是还是不放心直接在宇文汐月身上试，每次配好药材，周翊都会让好几个郎中来看看，确保药汁的有效安全，同时自己也在学习。
周大公子虽然将宇文汐月动人的身体又抱紧了一些，但是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心中更是一点龌龊心思都没有。“记住了，按我的计划马上海亚城会受到攻击，我找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窖，你就藏在里面，我每天都会去看你。”
“可是海亚城是一座大城”，宇文汐月轻轻蹙眉，“这里面还有非常多的百姓，按你的计划，他们……”
周翊不由地叹一口气，“现在是打仗，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过得好的。”
宇文汐月的看向周翊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伤心而陌生，她的樱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她眼中柔弱的泪光，周翊在心中不禁有一丝失落和沮丧。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在周翊心中，宇文汐月是最美的一朵莲花，容不得半点瑕疵。但是自己是不可能像她那样的单纯，不管是明面上的敌人还是暗地里的敌人，他们哪个是傻子、草包、笨蛋？他们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是在着无数人的尸体走上高位的？
自己想战胜他们，只有比他们更阴险、更邪恶、更加残忍，这些事宇文汐月不能接受的，但是这些也是自己不可能抛弃的。如果说周翊和宇文汐月真的有什么不可调解的分歧，那么就是周翊在战场上、权谋上用的各种看似卑鄙残忍的手段。
虽然宇文汐月知道周翊的本心是好的，但是她就是不能接受这些东西。周翊也竭尽全力不去让自己心爱的人去碰这些肮脏血腥的杀人手段，但是宇文汐月知还是会知道有些事情，比如桐康城的六百多战俘，比如海亚城马上要爆发的战争……
也许有人会说，为什么一定要把宇文汐月带出来，把他留在帝都不是比较安全吗？
其实留在帝都更不安全。虽然周翊和当今皇帝康端关系不错，但是那仅仅是一种私交，玩政治的哪个会因为私交而改变政治目标？周家以前一直只效忠于乾宁帝，并不是当时太子康端的党羽。说白了周家就不是太子的心腹嫡系，只不过现在周家在军方的实力实在过于强大，军中将校十之五六都是周雄旧部，其他绝大多数也和周雄有交情，建伟帝还有些忌惮，不会对周家下手。
但是周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功高震主、军权在握，皇帝已经相对周家动手了，康端能登上帝位，怎么会没有相当的实力？先是将周家父子从南方战场召回，又是派心腹将领接管南方军务，明眼人马上就能看出端倪。
着看起来没什么，其实这一切建伟帝早就计划好了。周家父子从南方召回，但是他们之前带去参战的部队都留在了那里，那些部队以前可是牢牢掌握在周家手中。随后大量的中高级军官被召回，建伟帝又派人接过这些部队的指挥权，虽然周雄说的话在那些部队中还有点分量，但是对部队的掌控力大不如前。
再说北方，周雄这才带去抵抗狴奴的军队，除了炫铤军，大多都是和周家没什么没有关系的。带着他们抗击狴奴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要扯旗造反，估计周雄会被立即拿下。
建伟帝这一招散手极其高明，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周家就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万幸的是，狴奴的快速挺进给了周家一个机会，北地的官僚机构几乎崩溃，没有各种力量的掣肘，周翊可以打下一块能够绝对控制的地盘。他在外越强大，家人在帝都越安全。
话说回来，周家和宇文家都在外征战，如果宇文汐月留在帝都，建伟帝只需要将她与别人赐婚，两家就不会亲密无间了，甚至会被各个击破。但是宇文汐月一直跟在周翊身边，那么两家的联盟就会牢不可破，建伟帝也就不敢轻易动手。
感到宇文汐月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周翊的长叹飘散在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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