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攸绪傻眼了，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洞察到这点，李绩怎么会猜到？这事天知地知，只有武惟良与自己知道，武攸绪万万没有傻到跟人说这事，武惟良就更没可能了，掉脑袋的事哪能张扬？
武攸绪兀自镇定，错愕的道：“英国公在说什么？英国公的意思是我父亲可能逢凶化吉？”
李绩捻着胡须，板着脸道：“小子，莫要再装了，老夫如果想要陷害你父子，又何必让你在这说。”
武攸绪尴尬的不知所措，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那个，英国公…你是如何知道这是小子的主意？”武攸绪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狐狸李绩，试探的问道。
李绩神秘莫测的笑道：“老夫其实并不知道，不过你方才认了，老夫就知道了。”
老子曾经曰过，老而不死是为贼，武攸绪今天算是见识了。李绩分明是在讹他，自诩聪明的武攸绪却在这栽了个大跟头。
“英国公，求英国公谅在我父乃是无辜，受人栽赃陷害，我兄弟孤苦无依，放我等一条生路。”武攸绪硬着头皮，恳求李绩。
李绩语气生硬，淡漠的道：“这与老夫何关？”
“……”
武攸绪让李绩给硬生生呛住了，这与他何关？武惟良是死是活，他与武攸宜是好是坏，这与他英国公李绩何关？
李绩戎马半生，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中屹立不倒，见惯了生离死别，武惟良与武攸绪等人的命运，与他何关？没有什么能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老人的了。
“英国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国公高抬贵手，攸绪日后必当重报。”武攸绪满脸苦涩，谁让自己笨，硬生生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中。
李绩还是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淡漠表情，武攸绪心里更苦了，人家贵为国公，哪会有用他报答的时候？
武攸绪把心一横，欺身近前道：“国公，此间只有小子与国公在，人有旦夕祸福，国公虽已是古稀之年，天命不可测，望国公且行且珍惜。”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武攸绪拼了，大不了舍了这条贱命，与李绩在这同归于尽。没准，这老头上了年纪，就算是死了也没人怀疑自己。
李绩终于开口道：“你让始州刺史上书请罪，把谋害魏国夫人定性为弑君未果，误中魏国夫人，可对？”
“不错。”
武攸绪也认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李绩坏了这事，他跟武惟良都不在了，武攸宜怎么办？慢慢的踱步到李绩身前，只要不对就与这老狐狸拼了。
李绩对武攸绪的小动作视若无睹，继续道：“你让你父编造些莫须有的逆贼同党，却咬死了不说出是谁，是想让朝中文武人人自危，互相猜忌。可对？”
“诚然。”
武攸绪不得不佩服李绩，管中窥豹，可知一般。
李绩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武惟良总归是外戚，圣人不可能不疑心太子或是武皇后，朝臣不能心齐，一旦有人借机挑事，就会生起事端，届时不得不让人彻查魏国夫人案。
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了平息风波，就只好无罪释放武刺史。不管在朝中掀起多大的风浪，都与你武攸绪无关了，因为你的目的已达成，老夫说的，可有错？”
武攸绪愕然，张了张嘴艰难的道：“英国公神机妙算，小子不如。”
“好个不如！应当是老夫不如你多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好！好！”这几个好字，李绩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老国公的愤怒可想而知。
李绩唾沫星子直飞，指着武攸绪大骂道：“你可知就因你的“妙计”，御史大夫乐彦玮弹劾武皇后，左丞相刘祥道指控太子，如今皆以致仕。
你谋划无错，但你可曾想过，若是满朝文武皆言，武惟良丧心病狂，构陷朝廷百官？若非乐御史，恐怕你父如今已是万劫不复。”
武攸绪听着冷汗直冒，如履薄冰，这计策是好不假，可是缺陷就在武惟良的身份太轻了，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味。
即使武攸绪想方设法坑了贺兰敏之，使人把贺兰敏之“纵火”与武惟良上书关联，可还是让武皇后轻而易举的破解了。若非乐彦玮想要弹劾武则天，以此为突破口，武惟良的命运，恐怕真的就像李绩说的，万劫不复。
李绩突然沉默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少年粗重的喘息，与老人中正平缓的呼吸声，寂静得让人胆战心惊。
“小子、小子知错了。”
武攸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吞吞吐吐的道。
李绩瞄了眼脸色苍白，心有余悸的武攸绪，道：“老夫如果不敲打敲打你，日后还不知怎么无法无天。”
“老夫闲赋在家久矣，静极思动没想到就发现你这小子，默默无闻却搅得长安满城风雨，不错，不错。”
武攸绪再次错愕了，他是在摸不准这位老国公的脉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绩笑眯眯的看着武攸绪，道：“你天资聪颖，若无良师指点，日后必走上歧路。老夫还是把你杀了省事，免得日后闯出别的祸事来。”
英国公戎马半生，运筹于帷幄之间，动动嘴皮子就是血流成河，那股杀意激得武攸绪一个寒颤，畏惧的看着李绩。
“老师在上，受徒儿一拜。”
武攸绪也是聪明人，虽然与李绩这一等一的聪明人相差甚远，但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你说的我都懂。武攸绪懂了，所以二话不说直接给李绩行拜师礼。
李绩扶起武攸绪，正色道：“既入我门，须得恪守孝悌之义，忠君为民，日后若是做出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之事，老夫定当清理门户。”
“弟子知晓。”
李绩为何要收他为弟子，武攸绪只能翻翻白眼，天知道。这事总归自己没吃亏就是，英国公的弟子，就算学不到李绩的三分本事，也能打着这招牌蒙不少人了。
“老夫看你对眼了，就收了你，但你若是坠了老夫的名声，小心你的腿给打折了！”
李绩放佛知道武攸绪心里的小九九，老奸巨猾。为何要收武攸绪为弟子，看对眼了就那么简单。
武攸绪审时度势，谋略天马行空，乃是可造之材。武攸绪暂居国公府，为父分忧，照顾幼弟，乃是孝悌之人。更有胆识，有担当，李绩心里就像是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李敬业忽然在屋外大呼小叫，道：“攸绪，攸绪，令尊无罪，令尊无罪。”
武攸绪脸上按捺不住喜悦，跃跃欲试的对李绩道：“老师，徒儿……”
李绩挥了挥手，武攸绪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救武惟良出狱，这时候哪能拦着人。武攸绪欣喜的转身离开，还没迈出房间，就大喊道：“攸宜！攸宜！快、快，随我去接阿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