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翘微愣，似乎明白了，从四儿手中接过托盘，跟着他进了房门。
“把门关上。”叶白尘说了一句，走进隔扇内更换衣服。
翠翘站在桌旁，努力专注的倒茶，但房中的气氛仍让她不自在。
“少爷，老夫人来了。”四儿在门外说道。
叶白尘从隔扇内走出来，已更换了一身雪白长衫，见她站在桌边发呆，给了一抹安定的眼神，而后开了房门。房门外，郑佩珊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眼望进屋内，目光落在垂首侍立的翠翘身上。
那双满含敌视的打量目光令翠翘无法忽视，压住心内紧张，福了一声：“见过老夫人。”
“你就是翠翘？”郑佩珊威严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她看来，即便儿子真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趣，对方不过是个舞姬，是个低等的宫女。
叶白尘忙将她搀扶进来：“娘，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有事就让下人来传就是了。”
郑佩珊不悦道：“你是觉得娘不该来吗？”
“不敢，娘你多心了。”叶白尘扶她坐下，将方才翠翘倒的茶递给她：“娘喝茶。”
“茶就不喝了，娘是来看看你把什么人带了回来。”郑佩珊轻叹了口气，尽管不赞同，却也知道这个儿子虽孝顺，骨子里却固执。一旦他决定的事轻易不肯回转，更何况，这件事已成事实。
叶白尘哪会不知道她的来意，顺着情势，便说：“娘，翠翘性格柔顺，为人细谨，只是出生差了一些。若以后相处久了，娘会知道的。”
郑佩珊看他一眼，难掩惊讶。要知道，即便是之前他喜欢赵珍儿，也从未在面前说过这种夸赞的话，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一旁的翠翘听了，尽管知道是做戏，心里仍有些触动。
压了眼色，郑佩珊把翠翘喊到跟前，又仔仔细细的端看一番。然而越看越排斥，越看越动怒，甚至越看越后怕。她觉得，眼前的翠翘很眼熟，像极了当年府中的那名舞姬。可是，那个贱女人已经被她挑断了脚筋，毁了容貌，人也疯了，最后跳井而死，怎么会……
心中寒意一颤，几乎仓惶的起身疾步就往外走。
“娘？娘你怎么了？”叶白尘发觉她脸色不好，神色也不对，一面扶住一面问。
“……哦，娘累了，只是累了。”郑佩珊眼神游离着，还未从过往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叶白尘看出她是敷衍，也不深究，只说：“我送娘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你才回来，歇着吧。”郑佩珊摇摇头，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望着那抹日渐衰老的背影，似乎笼罩在某种未知的情绪之中，叶白尘不由得锁眉，回身寻望向翠翘。方才娘脸色的变转很不寻常，可与翠翘有什么关系？
其实，郑佩珊之所以觉得翠翘与当初那人相像，一是由于过往始终纠缠于心中无法忘记，二是因翠翘曾也是名舞姬。两者的影响之下，使她的心理产生了幻觉，最终导致杯弓蛇影，心中惶恐。
翠翘本就一头雾水，又见叶白尘审视的看她，更有种有口难言之感：“叶大人，我……”
叶白尘见状，反声安慰道：“你不用多心，我娘身体不好，加上心情的关系，偶尔会这样。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回去歇着吧。”
“是。”翠翘不多言，带着燕儿返回了净月轩。
净月轩就如同名字一样，十分“净”。
燕儿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发呆，而翠翘静静的坐在一旁，也是发呆。突然之间什么也不用做，又圈禁于小小院落，非主非仆，时间一点一滴都很难熬。
燕儿忽然说：“翠翘姐姐，除了娘娘以外，你没有亲人了吗？”
“算是吧。”南花园中另两个亲密的姐妹，自从入宫后就消减了联系，如今更不知近况。再者，她现在的情况，还是别联系的好，免得拖累了她们。
“我好想家。”燕儿叹了口气，眼眶跟着就红了：“自从进宫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爹娘和哥哥姐姐，也不知道我娘的病怎么样了。本来说好了，今年夏天爹和哥哥要来宫里看我的，如果他们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翠翘听她讲起过。燕儿家在怀县，离紫都三四天的车程，虽不远，但对于家计艰难的他们来说，要花盘缠又要凑时间，不是件容易事。原本托人捎信，定了今年六七月左右见面，燕儿早就将所有赏赐得来的东西装好，只等他们来，却不想……
她只好安慰说：“你别太担心，或许你爹他们太忙没时间来呢。就算来了，宫里找不到人，一打听就会知道你被送到郑府，他们会寻来的。在这里相见，可比在宫里相见方便多了。”
燕儿低了眼，突然就小声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翠翘忙问。
“翠翘姐姐……”燕儿含着满眶的眼泪，委屈又伤心的说：“我进宫，就是想挣点钱，帮帮家里，让我娘有钱治病。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娘娘赏赐了好多东西，全都没有了。”
翠翘不禁笑她：“傻丫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咱们好好儿的才重要。你爹娘若知道了你的事，肯定是庆幸你活着，而不是可惜那些钱财。快别哭了，被人知道你这么想肯定笑话你。”
燕儿不好意思了，擦了擦眼泪，说：“我也知道，只是……那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翠翘看着她，心生羡慕。
起码燕儿有牵挂的家人，有渴望实现的目标，而她呢？就好似浮萍，当被爹爹卖入南花园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漂泊。从南花园到后宫，从后宫到这里，每一次都是侥幸逃生，奔入另一段未知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