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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本来王夫人听到自己的妹妹拿出三十万两,比那林家黛玉整整多出十万两心里那个得意,可谁承想,老太太,也就是自己的婆婆确不以为然,不但嘴上表露就是那脸上也是鄙视非常。

贾母为何平时都是一派慈祥的面模而今儿非要露出这等不同模样儿。其实也是前世看了曹公的原著,知道这薛家也是就硬撑着做个皇商罢了。只今还拿出高人一等的样子说什么拿出三十万两,别以为比玉儿多拿出十万两就能怎么样,哼。

“薛家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家,皇家商用,那可是气派非常的差事,想玉儿已经孤身一人都把父亲留于将来做嫁妆的银子拿出二十万两,对于玉儿,那可不是一般的数字,可实在是让老婆子我没想到,想您家有儿有女有商铺,再怎么着宝玉他娘也是你的亲姐姐,那宫里的贵妃娘娘也给您争脸了不是,您要只拿出三十万两也太小气了些,别说是我,一个快入土的人,就是这些个年轻的面上不说,背地里也是要思量的。”老太太说完用手轻轻的抚弄着玉儿的青丝,只感觉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的一阵遐想。

嘿,这一屋子的人一经老太太言语,再一想,可不是吗,三十万两拿出来可是不比黛玉多,更不如黛玉大方心诚。

只宝钗看着众人脸上的变化,再瞧自己的姨妈和妈妈,面子上阴晴不定,实在是没法用言语表达。

“还是老太太说的是,也不是妈妈不舍得,大姐姐被升了位,被当今圣上封为贤德贵妃,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只这阵子铺子里新到了好些货手头上有些紧,也就几十万两现银,三十万两也实在不多,不如这样,妈妈。”宝钗那一双晶亮的眸子飘向薛姨妈,继续说道:“妈妈不如先把那些个不打紧的放一放,大姐姐的事情放在首位,五十万两应该还是管些个用处的,再加上林妹妹的二十万两,修建省亲的别墅也算顶些事儿!”

一开始王夫人听到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的亲妹妹下不来台,心里别提有多恨了,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又生生的多出二十万两银子,那心里,七十万两啊,官中再出个二十来万两,哟,太好了,越想越美,越想越乐,眼神直眯成了一条线,再看看老太太,更是佩服的紧。

钱可以买通一切,当然是指那些个贪财的人。例如王夫人,那才是一会阴一会晴。

屋子里的人有哪个是善类,当然明白这宝钗加上的二十万两银子心里有多难受,只是面子上不动声色罢了。可不论是面上还是心里,大家还是或多或少的对薛家有所看法,更是由心里欣赏黛玉,喜欢黛玉!

“看这宝丫头就是懂事,嘿,往日里宝丫头穿的也太过素净了,像今儿这样的衣服多好,一身大红色银鹊穿花长裙,外边搭了件水红色菱缎外衫,两只金蝶耳坠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嗯,只这头上的饰物过于重了,不只将那些个金钗银坠的去了,只在髻边上着些个白色茉莉岂不更是清雅!”老太太的一席话,也不知是在夸宝钗还是在损宝钗,反正是听了让人忍不住的多想。

就这样省亲别墅就在这勾心斗角中矗立起来了。

宝玉刚刚要溜出二门,就被贾政盯个正着。

“干什么去?”

听到贾政的声音,那宝玉早吓的混身乱颤。

“请父亲的安,孩儿孩儿……”

贾政看到宝玉不争气的臭模样,本来又要发作,可又一着么前两天,教书的先生说宝玉这阵子用功读书长进不少,也罢,不如试试再说。

“罢了,反正今日为父闲来无事,不如跟我一起会会客吧,也这么大了,早该长些见识。”说完也不等宝玉,径自前去。

看着贾政跟一群子清客谈天说地,宝玉早已坐不住了,幸好这会贾珍过来,说什么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经瞧过,还请老爷过去瞧瞧,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

贾政听了正中下怀,嘴上确说:“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

贾政等听了,都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人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

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

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

宝玉走在后面看着贾珍来回给自己使眼色,暗说,这回可是跑不掉的。

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

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

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К,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ЛО,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Н绣槛,皆隐于山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众客道:“议论的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宝玉见问,答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贾政摇头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众人出来。方欲走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因问贾珍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贾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琏兄弟说,还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量准尺寸,就打发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贾政听了,便知此事不是贾珍的首尾,便命人去唤贾琏。

一时,贾琏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黑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ち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贾政道:“诸公请题。”众人道:“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华丽,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还不可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众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众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如今虚的,便是什么字样好?”

大家想着,宝玉却等不得了,也不等贾政的命,便说道:“旧诗有云:红杏梢头挂酒旗,。如今莫若杏帘在望,四字。”众人都道:“好个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宝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则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诗云: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就用稻香村,的妙?”众人听了,亦发哄声拍手道:“妙!”贾政一声断喝:“无知的业障,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首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你方才那些胡说的,不过是试你的清浊,取笑而已,你就认真了!”

说着,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贾政心中自是欢喜,却瞅宝玉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宝玉,教他说好。宝玉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贾政听了道:“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终是不读书之过!”宝玉忙答道:“老爷教训的固是,但古人常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

众人见宝玉牛心,都怪他呆痴不改。今见问天然,二字,众人忙道:“别的都明白,为何连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道:“却又来!此处置一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虽种竹引泉,亦不伤于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未及说完,贾政气的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宝玉只得念道:

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贾政听了,摇头说:“更不好。”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ざ,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个字。”贾政笑道:“又落实了,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了。”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贾政听了,更批胡说。于是要进港洞时,又想起有船无船。贾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贾珍道:“从山上盘道亦可以进去。”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じ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す草,这一种是玉ぁ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离骚文选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作什么藿ずぢ荨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连。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贾政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贾政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笑道:“再莫若兰风蕙露,贴切了。”贾政道:“也只好用这四字。其联若何?”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

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道:“古人诗云蘼芜满手泣斜晖。”众人道:“颓丧,颓丧。”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因念道:

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贾政拈髯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忽抬头见宝玉在旁不敢则声,因喝道:“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宝玉听说,便回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起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

吟成蔻才犹艳,睡足酴せ梦也香。”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足为奇。”众客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犹觉幽娴活泼。视书成,之句,竟似套此而来。”贾政笑道:“岂有此理!”

说着,大家出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是正殿了,只是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象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众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饶。这是要紧一处,更要好生作来!”

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原来自进门起,所行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又值人来回,有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从那一边出去,纵不能细观,也可稍览。”说着,引客行来,至一大桥前,见水如晶帘一般奔入。原来这桥便是通外河之闸,引泉而入者。贾政因问:“此闸何名?”宝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闸,。”贾政道:“胡说,偏不用沁芳,二字。”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因说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又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众人都摇身赞妙。一面说话,一面都在廊外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贾政因问:“想几个什么新鲜字来题此?”一客道:“蕉鹤,二字最妙。”又一个道:“崇光泛彩,方妙。”贾政与众人都道:“好个崇光泛彩,!”宝玉也道:“妙极。”又叹:“只是可惜了。”众人问:“如何可惜?”宝玉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贾政道:“依你如何?”宝玉道:“依我,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贾政摇头道:“不好,不好!”

说着,引人进入房内。只见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一К一К,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其К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就,竟系小窗,倏尔彩凌轻覆,竟系幽户。且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众人都赞:“好精致想头!难为怎么想来,”原来贾政等走了进来,未进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再走,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及转过镜去,益发见门子多了。贾珍笑道:“老爷随我来。从这门出去,便是后院,从后院出去,倒比先近了。”说着,又转了两层纱厨锦К,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宝相。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众人咤异:“这股水又是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坳里引到那村庄里,又开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从那墙下出去。”众人听了,都道:“神妙之极,”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众人都道“迷了路了。”贾珍笑道:“随我来。”仍在前导引,众人随他,直由山脚边忽一转,便是平坦宽阔大路,豁然大门前见。众人都道:“有趣,有趣,真搜神夺巧之至!”于是大家出来。

那宝玉一心只记挂着里边,又不见贾政吩咐,少不得跟到书房。贾政忽想起他来,方喝道:“你还不去?难道还逛不足!也不想逛了这半日,老太太必悬挂着。快进去,疼你也白疼了。”宝玉听说,方退了出来。

话说宝玉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都说:“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今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又道:“好生送上去,罢。”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那时贾母已命人看了几次。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知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自是欢喜。

过了一会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宝钗走了过来,看了一会,果然那些个东西全没了。故问道:“怎么,连我给你做的那个荷包也给别人了,下回你要是再想要姐姐我给你做的荷包可是不能够了!”

怎么回事,怎么宝钗还给宝玉做荷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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