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满面讶异，扣住扳机的手指缓缓松开。
“你……你怎会有我的箭？”
“因为它朝我脑袋上射。”
“那你……”
“我接住了。”
女人掉头看向烈齿狼尸，半惊半疑的说：“我射的是迦摩洛修会的异人，绝对错不了，那种吸收生命力的魔法，虽然很微弱，可异能特征不会错，我的定位系统向来很精准。”她低头检查弩枪上的仪器，又扬起脸来，“怎么可能射到你？你是……迦摩洛异人？”似想辨明对方真身，她一下揭开防护镜。
一双碧蓝的眼眸，眼眶周边的皮肤，果然很白。
“我跟那怪物搏斗大半夜，累倒睡在这儿。然后不知是谁向我射箭，再往后你就跑来了，事情就这样。”天亮说。距离拉开几米，心中欲念渐消，他冷谈的注视着她，右手举起那支“狼睛火焰箭”，微微侧身做出抛还的姿势。女人赶忙伸出手，却没接到，对方只是做个虚架子而已，并没真正抛出。女人慢慢缩回手，说：“一支箭值5块蒙币，加上狼睛16块。你想留下的话，我可以打8折。”天亮举着箭问：“怎么证明是你的？”
女人眉毛一挑，本已垂下的弩枪向上翘起，箭头对准天亮胸膛，那意思是“怎么证明你接得住？”
天亮不动声色，身躯似已石化，惟有左手两根手指微动，指间寒光闪烁，夹着那只锋利的小匕首。他可不是傻瓜，为一个毫无理由的挑衅，就尝试重演单手接飞箭的花活儿。他决意靠武技先发制人——对面稍有异动，立刻甩出飞刀，他的暗器功夫经铂师傅严格调训过，五米范围内可切断疾飞的蜻蜓。
然而，刀子毕竟快不过弩箭，更别说更散弹枪相比，双方优劣立判。女人赢面很大，可她扣紧扳机的手指却在发抖。
倒不是因为先前匕首被夺，踢不倒敌人而吓住，她畏惧的是天亮此刻的气势。那种临渊傲风，威震八荒的姿态，唯有身具强大生命力的异人才能作出。之前的猜想俨然得到印证，她绝没胆量跟异人正面交手。
生命力超强的异人，来自迦摩洛修会的……对面站的若是迦摩洛“灵魂收割者”，五十个赏金猎手都是白白送死的“菜”。实力对比宛如猎物价目表，在她心头清楚闪过，悬殊昭然，异人若排前首，她必是垫底的货色。
这番对持耗时不长，压力却超乎寻常的大，女人额头冒汗了，终于一咬下唇说：“好，我证明给你看！”
她猛地一扣扳机，向半空射出一箭。只听“当”的弩弦猛振，光芒一闪而逝，随后才是“呜呜”破空声。弩机下镶了块长条形显示屏，先前呈墨绿色，现在飞快闪动。天亮视力极佳，看出显示锁定目标是“变异鸦”，后边记录箭枝飞行公里数……3.60…5.28…11.71….18.45…....一霎间停在20.15上，随即逆向倒数…...19.12…16.76…8.20…2.33……归零时，射出的箭落回脚前，整个过程历时30秒。
箭上穿着一只双头乌鸦，半截身子烧焦了。天亮早年见过这种动物，它们从不离开枯木树林。他向远处望了望，灰蒙蒙的影子似有起伏，料想20公里外有一块乌鸦栖息地，可能是沙漠中曾经的绿洲。
也就是说，那支箭飞行20多公里，飞出沙漠射死飞禽，带着猎物又飞回原处。难怪叫做“狼睛火焰箭”，果真具有狼群捕食的精确和韧劲。
女人把箭枝拔出，拿给天亮看，箭头烧成钝角，和前一支箭全无差异，以此证明两支箭系出同源。
“对不起，迦摩洛的异人大师，我的瞄准系统出了偏差，错向您射了一箭。”女人说，“这种能量改装箭对您没什么用处，却是我们赏金猎手挣饭吃的家当。每根价值3块蒙币，谁都看得出来，我是个穷人，所以恳请您还给我……”
态度判若两人，嘴里低声下气，天亮却知道她在撒谎。往返40多公里射物归位，武器瞄准系统会有偏差？难以自圆其说。而她态度为何前倨后恭？天亮也心知肚明——偷袭强者不成功，转过脸就要对强者服服帖帖，表现出尊崇和顺从。世上的强弱法则从来如此，至于“请求还箭”一说，哪里是想讨还失物，只为岔开对方的思路，免得强者记起仇怨当场报复罢了。
类似的场景，天亮小时候目睹过多次，此刻恍有故梦重温的感觉。
“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我真的又回到这个世界了。”
他淡淡的苦笑，把箭和匕首都扔给原主，“我不是异人，我叫天亮，你叫什么来着？”他边问边站上高丘，再度搜视珍珠可能出现的身影。
“我叫艾潘妮，是真名。”她愣愣的接过物品。看样子对方放过自己了，真是出乎意料的宽大。她估计那篇谎话要被揭穿，正打算采用跪地求饶，亲吻脚板，甚至脱光衣服奉献肉体的方式讨饶，没想到轻轻松松的过了一关，登时周身舒泰，仿佛刚从自己挖的深坑里爬起。
那边天亮却已心忧似焚。
整片沙地雾遮尘蔽，空旷寂冷，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观望良久，他收回了目光，下决心入夜出发，围绕当前地点逐步向外搜寻。若说白天等待尚存一线希望，夜里珍珠是走不回来的，只能主动出去碰碰运气。但这计划另存隐忧，最麻烦的是气温，外界不像18号生物圈那样温暖如春。寒风终日呼号，昼夜温差可达二三十度。如果时间耽搁太久，即使找到珍珠，恐怕也只是一具冻僵的小尸体了。
他焦烦的甩头，努力把这念头甩掉，一撇看到女人，吃惊的说：“咦……你还没走？”
女人是想快点走，又舍不得那具狼尸，半蹲着拿匕首切割，一看天亮变了脸，吓得往后一坐，勉强笑道：“嗯，是，是，马上走，我马上走。”慢慢爬回去，握住刀把加快动作。
“你叫……叫艾潘妮是吧？”天亮忽生奇想。在这世界上，弱者服从强者是天经地义，假如这装备精良的猎手自居卑位，是否可以叫她帮着寻找珍珠？
他向她走过去。后者神色惶恐，想象灵魂收割者杀敌之狠辣，连逃跑的勇气都已消失，哆嗦着问：“要，要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天亮反问，目光移向匕首。烈齿狼死后筋肉松散，甲壳间露出较大空隙，匕首插进去游刃有余。
“我在，我在帮您分解战利品啊。”谄媚的笑容，虚假的殷勤。
天亮鼻子里哼了声：“我要这东西干嘛？”
“是啊，是啊，您是不需要。灵魂收割者所向无敌，邪恶畜生的灵魂已被您吸干净，剩下一堆毫无价值的烂肉……哦，我是说在您看来没太大价值……”
“灵魂收割？”
“您最神奇的法术啊，令邪魔闻风逃窜望而止步，让善良品德得以传续。神灵赐予迦摩洛修会的礼物，神妙绝伦的灵魂收割术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差点喘不过气，将所知的颂词一股脑道出。如此慌乱只因天亮靠的太近了，并且还往前探手，她陷入极度惊恐，没等异人收割灵魂，感到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