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表明我们之间关系恶化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也看起了小说。开始时象耗子一样瞅一眼老师瞅一眼书，看老师正在汩汩滔滔地往外倾倒知识，无暇顾及，很快便胆大起来，不自觉地摆出秦絮云式的姿式。
考场失意的高加林借自残以发泄苦闷，苦恋已久的刘巧真终于痛快淋漓地一吐心曲，在感情的沙漠里行走发现了甘泉，高加林和刘巧真激情相拥……
“啪”的一声，我的右胳膊肘一阵酸麻，闪电般传到手心。老师正在板书，闻声转过身来，从我的表情上没看出什么破绽，见班里没什么动静，继续写起来。
秦絮云拿着本厚厚的书，静静地看着我的脸，关注着我表情的变化。我知道自己过线啦，拚命地控制，可是灼热的眼泪依然汹涌而出。她拿出个笔记本，伸到下面接我的眼泪。当我惊觉的时候，几滴大的泪珠已经落在了洁白的纸上，慢慢地向四周浸润。她小心地将本放在课桌上，掏出钢笔，在每滴泪水的中间滴上一滴墨水。几朵淡蓝色的泪花出现在纸上。她用嘴轻轻地吹，把水湿吹干。然后写下几个字，小心地合起本子，塞进书包里。我看着她专心致至地做着，大脑一时反映不过来，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想夺过来撕掉，可是缺乏勇气。她递过来一张纸条，上写道：“你给了我红色的绝望，我收藏你蓝色的痛心。”
老师还没有走出教室，骚人便从东北角跑过来问我为什么挨了揍。我很恼火地问他怎么知道的，骚人说：“你，不要以为做出很老实的样子，就可以暗渡陈仓，你的一举一动全班同学都盯着呢！”他的话象只锤子，字字砸在我的大脑皮层的兴奋灶上。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梦魇似的场景：一块蛋糕，一圈人都想吃，可又装出不再乎的样子，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谁露出一点能吃到的可能性，大家便会群起而攻之。我就守在蛋糕的旁边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我又不敢说一句话，惟恐引出对我更深的羞辱：居然被一个女孩子揍了，还流了泪，被人收藏了起来，做了男人泪水的标本。这个标本随时可以被身边的这个女人拿出来欣赏，并随意地让别人传看！
“你为什么不揍她？”骚人问，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骚人说：“对待女人，要有手腕，给一巴掌，再扔一块糖。你要是一个劲地顺着她，她能翻天！尼采说过一句话，‘到女人那里去要带着鞭子’！”我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个孬种，不是你，我们会闹这么僵吗？你想用离间计是吧，我们俩打起来，你装好人，你更得机会啦！
夜里的恶梦又有了新的内容：秦絮云高举着本子，几朵淡蓝色的小花分外醒目，对台下说：看看吧，这就是小桑，没出息的桑雨田，窝囊废的桑雨田！台下似乎人不多，却好象全班人都到了；又象是在大操场上，全校的师生都在呢！我什么都没穿，赤裸裸地站在台子上，我一动也不敢动，怕引起众人更多的注意。远远看去，父亲母亲哥哥以及熟悉的亲人的面孔都隐现在人丛中！我惶恐地醒来，在寂静的夜里，倍觉自己是如此的孤单无助。
海老师讲《聊斋志异》时谈到“妖”。他说，女孩子长得漂亮便可称之为“妖”。因为她能让人迷失心智，行为错乱。秦罗敷是妖，因为她让一切都颠倒错乱：小伙子见了她，只顾炫耀头发弄丢了帽子；挑挑子的老汉贪看美女，筐里的桃子被猴子拿光了也不知道；犁地的人忘了吆喝牛，犁到了田埂上；锄地的人忘了手中的锄，砍在了自己的脚面上……秦絮云也是妖啊，她收走了我的七魂，只剩三魂，整天晃晃悠悠，行尸走肉般活着。
叶明媚揶揄到：“没想到你这样的冷面郎君,曾经这样痴情过!”桑雨田点点头。
叶明媚脸色沉重:“曾经沧海难为水?”
桑雨田说:“小姑居处本无郎!”叶明媚不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