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了这个据说耗资比水晶宫还要多几倍的工程了。
“地铁建设专案是在12年前由政府立项、国会拨款的。数千劳工前后奋战了10年,直到两年前才宣告完工。它连接着作为政府中枢的威斯敏斯特区和最繁华的那些金融商业区,成为我们国家心脏的动脉。总计大约耗资2300万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风波的缘故,维多利亚的对我态度明显改观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但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列车回答:“确实值得。”
“现在还不是地铁最繁忙的时节,冬日的寒冷迫使很多人足不出户。在天气最好的春天和秋天,每天地铁大约要运输十几万人次。”
“现在已经够多了……”
这时一列列车停下来了,她指着一节打开的车厢问:“我们进去吧?”
“好,谢谢。”
地铁的车厢大约和它那些在地上跑的兄弟们一般大。我们一走进去,就有穿着制服的人过来问我们要去哪。
“到终点站。”
“你们四个人?”后面还有两个宫廷侍从。
“是的。”
“一共是18先令4便士,小姐。”
后面的侍从将钱付给了他。
“地铁每隔2公里就有一个站,每站每人收取5个便士,从我们这去终点维多利亚车站有17个站。”
“哦。也就是说,这条地铁总长大约超过了30公里?”
“是的。”
“那还真是个巨大的工程啊……”
“其实就技术难度而言,我们这个时代开挖一条地铁的难度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关键是看是否肯出那么多钱。”
“所以只有您的国家造出了这个。”我不无酸涩地说。
“我们能造也是因为有这个必要——伦敦商业区的地面实在是太过拥挤了,而商人们要求的是快速和效率。而就算如此地铁的诞生也是非常艰难的,事实上当年国会对是否修建地铁也是各持己见、立场两极,反对者认为这工程太过花钱、收效又过低——幸亏支持者多一些。”
“幸好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能看到我们今天所看到的。”
“是啊,真可惜地铁修建时我还太小,不能亲身参与这项伟大工程的建设,真是遗憾啊……”维多利亚有些激动。
“列车一定也挺耗钱的吧?我觉得即使只算魔晶石的消耗的话,那也觉得是个大数目……”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只有一条主线路和几条支线的原因了,只有人流最密集最繁华的地方才能支撑得起如此大的成本——地下列车为了追求高速而使用高纯度的魔晶石,有很多就是从外国进口的,比如阿尔萨斯。”
这时地铁启动了。开始时只是觉得它在慢慢地蠕动,但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最终隧道中的灯光在车厢里看起来就好象是连成一片的那样。
“现在有多快啊?”
“大约是100公里。”
“天哪,如果按这个速度,我们不要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那个以您母亲命名的车站了?”
“是的,理论上是如此。但是由于列车在每一个站点都必须停下来等待乘客,所以耗时要多一点,不过即使如此一个来回也只用一个半小时。”
“……确实厉害。”
“这还不算什么呢!等到日后技术更加先进,科技更加发达之时,我们还要建设更多地铁线路——直到它遍布整个伦敦城为止。”维多利亚眼中闪耀着骄傲的光,“在那时,我将不再是看客,我一定要亲自来指挥这项工程,一定!”
“我能理解您的理想。”在列车的呼啸声中我大声回答。
这时似乎列车到了一站了,它又停了下来。车厢内外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进出出。真是繁忙啊!
突然整列列车都无声地大力晃动了起来,难道又开始启动了?外面的人还没有完全上来啊?
几秒钟后我意识到出乱子了——隧道里传来了一声巨响。……爆炸?
那两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不愧是英格兰皇家近侍局出身的人,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人一个地把我和维多利亚从车厢里提了出来——还好车厢门没关。整个车厢里的人惊慌失措,惊叫声、哭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我们在铁轨上旁往发出巨响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隧道深处隐隐约约有火光闪烁——真的出大乱子了……
“火?怎么会起火了?”维多利亚也惊慌了,“怎么办?怎么办?列车的车厢大部分是木制的,隧道也是用坚木做支撑的。现在起火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列停下来的列车上的所有车厢门都打开了,人们纷纷从车门、车窗中爬出来。所有人都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赶快跑到地面上去之外,我看不出来我们另外还能怎么办。”我阴郁地说。“幸好我们刚刚到了一站,出口离我们并不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多利亚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天晓得。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快跑吧!趁天还没塌!”我拉着她的手赶快跑,她的随从跟在后面。
到了出口之后,我才发现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几百个,或者更多的人挤在出口——真是奇怪,进来的时候我怎么会觉得那能够让好几个人并排着出入的出口很宽敞?
火光越来越大了,爆炸声也好象离我们越来越近,上帝啊!这难道就是地狱?
在危险面前,人类的道德和修养好象也已经靠边站了,所有人都在推推搡搡地往前挤,丝毫再没有礼仪。人们只管向那透着光的几十个阶梯高的出口涌去,那些曾经彬彬有礼的绅士现在互不相让,甚至连孩子也被他们踩在脚下。那些力弱的妇女和孩子都被挤开了,他们只能无助地哭泣。
火已经蔓延过来了,我们现在都能感到它的炽热,闻到它烧毁木制车厢所发出的焦味。人们也越来越疯狂了。阶梯上都是人,力弱的都被踩在下来,身强力壮的人靠踩着他们一点一点往前靠,而那些被踩在底下的人也不甘就此死去,他们死命地抓住踩着他们的脚——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漂浮的小木板一样。这样,极少有人能跑出去,所有的人都在咒骂着。而我们只能在阶梯下看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决不!这样下去谁都会死!一定要想个办法!
好吧!我眯起眼睛,从怀里掏出手枪,一枪把一个正踩在几个女孩身上试图往上爬的胖子的脑袋打开了花。喧哗的人们被枪声震惊了,所有人都忘了行动,愕然看向似乎已经疯狂的我。我接着大声喊:“你们这群笨蛋!这样无秩序地跑的话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坚木比较耐火烧,至少还能坚持个几分钟,我们完全可以都逃出去的!现在你们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在哪里?哪个男人要是敢跑在女人和孩子之前,我一枪崩了他!”
我说完后静静站着,希望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这时一个绅士模样的人也大声回答:“先生们,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我们不是经常自称绅士吗?现在连一个外国人都鄙视我们了!”
人群终于安静了,那些阶梯上的男人开始套拉着头下来——其实每个人都有善念的。我松了一口气,回身对身后的人说:“请原谅我,诸位。”
维多利亚似乎惊呆了,没有回答。她的随从则镇静得多,回答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先生?”
“维持秩序。绝不让一个男人跑在妇女和孩子之前。”
“好的,大人。”
人群现在完全散在隧道中,阶梯上有了一条通道,妇女和孩子们开始撤离。
我拿着枪,努力在维持着秩序,温度越来越高了,我现在满头大汗。还好,有秩序之后,撤离速度大大加快,不一会妇女和孩子都撤离了。这时我突然发现维多利亚还站在这里,忙大喊:“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还没走不是吗?我怎么能先走呢?”她回答。
“傻瓜!”我将刚才她骂我的话原话奉还,然后对她的随从说:“现在妇女和孩子都走了,你们赶快带着她走!”
“是,大人。”他们罕见地对我躬身行礼。然后架着维多利亚走了。
维多利亚走前突然问:“你一定会出来的,是吗?”
“是的。”我回答。
“那……我们再见。”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
我当时计算过了,坚木至少还能坚持十几分钟,而坚木烧完后隧道至少要过好一会才会垮蹋,所以才想到要维持秩序——不然我早就撇下他们自己跑了。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诸位。我在后面吧。”我对剩下的人说。
“先生,”刚才那个也在大声疾呼的绅士回答,“如果法庭因为你刚才开枪杀人而起诉你的话,我一定会出庭替您辩护。”
“谢谢。”我笑了笑。
人们终于都快走光了,这时横梁也开始掉下来。我也得跑了。
这时,火光中的隧道突然好象有人影闪动。天哪,还有人在那?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是……是西摩妮?她也在这里?
她现在是如此的狼狈,头发散乱,衣服也破了不少,而且,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西摩妮,你怎么在这?”
“来扶一下我,可以吗?”她虚弱地低声说。
我忙走过去,扶着她往出口走去。这时我才发现,她手里抱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只是看不清样子。
“谢谢。”她虚弱地笑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到非常奇怪。
“上帝的惩罚。”她好象魂不守舍似的低声回答。
上帝的惩罚?只挖了几条隧道上帝就惩罚?
这时我们终于走了出来,依然守侯在门口的人们发出了一阵欢呼。人们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着我。
维多利亚走到我的面前,低声说:“海因里希,你刚才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是吗?我也只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我现在的大脑被烟熏糊涂了,好一会才回答。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大家!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坚木吧。”
“坚木?”
“……没什么。”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还有西摩妮,忙转头向旁边看过去,可是旁边什么人也没有。我忙问维多利亚:“刚才和我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呢?”
“女孩?她走了。”
“哦……”我一阵失望。
“我们快走吧!说不定隧道就快蹋了!”
“好……”
我们没走多远,就听见“轰”地一声巨响,隧道垮蹋了……
上帝的惩罚?什么意思?马车上我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