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想通了这一点，即使原本是打算要在一旁听完他们恩怨的，现在却也忍不住叫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这样一个事实令夏寒风很难接受。如果整件事情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么这根本就只是黄一飞的私人恩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私事。而他明知道这些事情，明知道这里的危险，在他们计划来这个岛的时候非但没有阻止他们，反而鼓励他们来！
夏寒风想起一开始黄一飞知道要来的是这个岛的时候的反应。那时候他分明在恐惧！他分明已经知道了岛上等着的会是什么样的绝境！
假若只有自己和小乐他们三个人来的话，未必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更可能只是一趟一无所获的探索而已。正是因为黄一飞的存在，才使他们陷入了目前的绝境中。而黄一飞很可能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推脱不前。但是后来他又改变主意而把他们三人也都卷了进来，这是为什么？
夏寒风自己也分不清这一句话究竟是喊给那个附在陈立国身上的厉鬼听的还是喊给黄一飞听的。或许根本就是给他们两个听的。他现在只觉得，两个都一样可怕！他想着，不知不觉看向黄一飞。
这应该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未必是事实。他这样对自己说。心里盼着黄一飞能给他某一种证据，什么证据他不知道，只是他很想要那样一种证据。
“对不起！”
对不起！夏寒风仿佛被人敲了一棒，仅有的一点幻想也被这三个字敲得粉碎。他直视着黄一飞，然而思绪纷乱不堪，目光都推动了焦点。“对不起”，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是不是很痛苦？他给了你这样的痛苦，你恨不恨他？”
这样的声音在耳边飘忽，夏寒风连自己在想什么都快搞不清了，但是这句话却很清晰、很完整地被他听到并被大脑接受处理了。而且思想仿佛也一下子清晰起来，不再混乱，条理分明。
恨他，恨他，恨黄一飞！
“你这个年纪，才是人生的开始，应该有着锦绣的前程，美好的未来，愉快的生活，甜蜜的爱情……这些你都会有的，你才开始，本来都会有的……但是现在却结束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你的未来，你的生活，你的爱情，全都结束了，你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偏僻的荒岛之上，连尸体也要永远地腐烂在这个鬼地方。而这一切都是黄一飞造成的，是他把你们带到这里，是他害了你，你应该恨他，非常恨他。是不是？你恨他。”
是他害了我，是他害了我。恨他，恨他，恨黄一飞！
“想想你的亲人，你这么年轻就死在这里，你的父母亲人会多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悲痛……你想想，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夏寒风眼前出现夏阳悲痛欲绝的神情，心纠结起来，好痛。是谁造成的？
“谁把你带到这里的？说出来。”
谁？谁？夏寒风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黄一飞的形象在视线里清晰起来。是他！
“是黄一飞……”
“对了，是他。是他使你失去宝贵的生命，使你的亲人在未来的日子里都痛不欲生。你恨他吗？”
“恨！”夏寒风的眼神逐渐灼热。
“恨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就站在你面前，你看，他还在笑你，他笑你傻呢。”
笑我？夏寒风跟着念了一句，他真的在黄一飞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嘲讽的笑。黄一飞在笑他！夏寒风怒气上涌，拳头紧握。
“杀了他，杀了黄一飞，杀了害你的人，杀了你恨的人，杀了他，去吧，杀了他。”
杀了……杀了……这么可恶……笑我……杀了……夏寒风看到了掉在一边的小刀，刀刃闪着寒光。用它……杀了他！他想到这，又发现小刀已经在自己的手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捡起来的。但是不重要。刀在手上了，那就更应该杀了他！杀了黄一飞！他太可恶了，存心害他不是吗？他该死！
夏寒风右手紧握着刀柄，一步一步朝黄一飞走去。眼里的温度越来越焦灼，似有火苗在其中跳动。而他眼中的黄一飞依然保持着那种轻蔑的笑，斜视着他，似在嘲笑他的愚笨和信任。终于，火苗一下子高窜起来，砰的一起就爆成了烈焰。夏寒风怒吼了一声就扑了上去，刀，朝着黄一飞眼睛刺去。
这嘲讽的眼神，他受不了！
刀却没有刺中目标。夏寒风在中途被自己的脚给绊倒了，虚弱的身体跟不上他的攻击意识。想拼命地扑上去，身体的力量却不足，结果把他自己给放倒了。这一摔几乎把他给震散了。不是指他的身体，而是指他的思想，在这一摔一震之下脑袋好像成了坏掉了的收音机，叽叽滋滋的什么声音都出来了，混乱不堪。
“够了！你要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反抗，但是你不要把他们扯进来。我们的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一声怒喝，令夏寒风清醒了一些，他听出那是黄一飞的声音。向他看去，却只看到他的下半shen。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地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爬起来，才用手一撑便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握着刀。这又让他吃了一惊。
待他浑浑浑噩噩站直后，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刚刚的事情。想起他要做的事情——他竟然要去杀黄一飞！
我怎么会想杀黄老？夏寒风简直不敢相信这些。
“杀一个半死的人都不行，真是没用。”
“是你！”夏寒风猛然转身，愤怒地瞪着“陈立国”：“你控制了我！”
“陈立国”怪笑了两声，不做答。
夏寒风心里陡起一阵寒意。他知道折磨得小乐痛不欲生的噩梦是怎么来的了，他知道小乐的“梦游”是怎么来了的，他知道小乐为什么会跳海了！
“是你杀了小乐！”夏寒风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陈立国”随意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你想知道那小鬼怎么死的？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但是现在你不想知道你们碰上了什么事吗？”
夏寒风一愣。是啊，他们碰上了什么事？现在他也仅知道目前的处境是这个死了至少四十七年的“人”造成的，而原因是他和黄一飞有仇怨。但究竟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四十七年前黄一飞和他在这个岛上又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嘿，你为什么不问问黄一飞？你不是很信任他的吗？”
夏寒风转向黄一飞：“黄老？”
黄一飞摇摇头，目光望向海的远处。良久，才以一种十分凄凉的语调缓缓说道：“四十七年了，原本以为在四十七年前就已经结束，现在，连我也不确定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了……”
夏寒风没有听懂。“陈立国”却听懂了，只听他愤怒吼了一声：“放屁！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会不知道？时到今日你竟然还不知道错，畜生就是畜生，永远都不会变。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把你这样一个畜生当兄弟一样对待！”
黄一飞听到“兄弟”，羞愧地垂下了头，然而又很快昂了起来，正视着“陈立国”。
夏寒风看到黄一飞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兄弟？你还有脸对我说这个词？”
“陈立国”闻言大怒：“我为什么没脸！我不屑！因为你这个畜生不配！”
黄一飞也怒了，浑身都在颤抖：“我是畜生！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当年部队战败，你受了重伤，我若不是把你当兄弟，若不是对你推心置腹，又怎么会连和秀莲逃亡的时候、在那种连自己性命都难保的时候都带着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秀莲。这个名字引起了夏寒风的注意。他突然想到小乐第一次“梦游”时在那石林里反复提过一个名字，其中就有个“莲”字，应该就是黄老现在说的“秀莲”了。当时只一个“莲”字就刺激得黄一飞昏倒，很显然这个叫秀莲的女人和黄一飞有着极密切的关系。现在听黄一飞说他们一起逃亡，那更没错了。应该是他妻子，或至爱的女人。
“部队”，那应该指的是黄一飞早年参军时的部队。听起来，黄一飞和秀莲在部队战败后一起逃亡的，那秀莲应该也是个女军人吧？似乎他们最后是三个人一起逃到了这个荒岛的。一个是至爱的女人，一个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当年他们三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使黄一飞犯了大错，更使得这个人死后化成了厉鬼在这里等了整整四十七年就为了报复黄一飞？
要知道黄一飞这一生极有可能不再踏足这个岛，实际若不是黄一飞正好主持着“灵研会”这样偏门的组织，若不是小乐碰巧发现了这个岛，黄一飞恐怕早已经忘了这里了。这个厉鬼不可不知道这一点，但依然执拗地等了四十七年。一死百了，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死后依然念念不忘数十年？
“我怎么对你了！我怎么对你了！”“陈立国”激动地嚷起来。
“当年的事情你可都记得？”
“废话！这四十七年来我一刻也没忘过！”
“当年我和秀莲带着伤重的你乘船出海，打算顺着海岸线逃到浙江去会合那里的部队……”黄一飞说着以前的事情，陷入了回忆。这些事情同样也引起了“陈立国”的回忆，一直都激动暴躁的他此刻也安静下来。黄一飞讲的很清楚，显然对早年的这些事情印象很深。
待黄一飞讲了一段，夏寒风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秀莲是黄一飞的未婚妻，他们还有当时还活着的这个厉鬼，属于同一支部队。当年他们在海上遇上了风浪，结果没能去成浙江，反而流落到这个荒岛上来。那个时候这个岛已经和现在一样，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可以补给的资源，也没有任何可供生存的食物。
他们三人在这个岛上坚持了一段时间，用尽了自带的食物之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断粮的绝境。那时他们三人也和夏寒风现在一样，完全看不到希望，都自觉必死了。但是有一天，黄一飞寻了一天的食物未果，回到他们的营地时秀莲他们却高兴地迎了上来，告诉他他们用陷阱捕了几只在岛上落脚的鸟儿。秀莲那是黄鹂鸟，并已在他回来前洗净切成了肉片。
这本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变数却也出在了这件事情上。
“我想看看那些肉，确定一下我们有多少食物，秀莲却不肯。秀莲说怕我们熬不住饿，一下子把肉给吃光了，所以不让我们接触，那些肉要给她管着。虽然秀莲的想法我很不以为然，我又怎么会那么没有自制力呢？但是我总是信任她的，再说当时你也马上同意了，我便没再说什么，接受了。
那两天秀莲每天给我一小块鸟肉，她算的很准，正好够我维持一小点体力继续寻找食物而又绝不浪费。当时我想让秀莲管这些鸟肉真是对了。换了我们，即使能克制自己，也未必能算的这么精确，不做多余的浪费。要知道那个时候任何一点浪费都可能是致命的。”
夏寒风用心听着黄一飞的叙述，一个字也没漏过。而同时，他又一直注意着“陈立国”的神情。从黄一飞开始叙说之后，他就一直微闭着眼睛，似也在回忆那段时光。开始的时候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到黄一飞说到了“鸟肉”。
夏寒风清楚地看到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如果一次还可能是错觉，但是黄一飞每说到“鸟肉”他必定抽搐那么一下，仿佛这两个字让他极度痛苦。夏寒风不禁十分惊奇。
黄一飞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会，眉头紧皱，似在思考。
“只是当时我却不禁有了些怀疑……”
“你怕不是怀疑我和秀莲藏起了那些肉自己多吃了吧！小人心度君子腹，恶劣！”黄一飞说到“怀疑”，“陈立国”又暴躁起来，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黄一飞没理他，继续说：“你伤重，不好活动，在营地里躺着，秀莲被我留下照顾你，而我一人在岛上搜寻食物和水。那两天，秀莲和你一直没有和我一起进过食。我离营的时候秀莲总是塞给我一块鸟肉，让我带着吃。我想和你们一起吃你们就一起推脱自己活动的少，能量消耗不大，不想浪费而要迟些再吃。而当我回营的时候，你们又都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还是我一个人吃那鸟肉。我不禁有些怀疑了。”
黄一飞说这些的时候“陈立国”每听一句就“哼”一声，很不以为然。当他再说到“怀疑”的时候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还冷笑了两下，仿佛证实黄一飞就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而高兴一样。
夏寒风听到这里却觉得那样的情况下黄一飞有想法也很自然的，换了是自己也会。
“后来给我的肉一次比一次少，我更怀疑了。我心里想，会不会你们捕到的鸟儿根本不是‘几只’，而是只有一只！是不是你们商量好了把肉让我而自己却一点也没吃！”黄一飞突然激动起来。
“陈立国”僵立着，脸上轻蔑的表情还没退下去就僵在那里。
夏寒风听的都呆了，一时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一会儿他才懂了黄一飞的意思，心里一阵羞愧。因为他刚刚还想要是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地并遇上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怀疑同伴把多余的给藏起来自己享用了！
这样的想法和黄老比起来显得多么卑劣！
这一瞬间夏寒风心底的那种震撼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自私地为自己猜疑和无私地为同伴设想两种情绪在心中天人交战。当他看到黄一飞已变得苍老却仍站得笔直的身躯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明悟——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有了这个想法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处处注意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要是存心做了这样的决定是不会承认的。我当时心里即感动又难受。我的爱人对我这样好，我的兄弟对我这样好，虽然我们面临的是绝境，随时都可能死亡，但我却觉得非常幸福。有爱人如此，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夏寒风大有同感。他看向“陈立国”，这时他看到的却是一种极为怪异的表情。
“我有了那样的想法后，秀莲给我的肉块我一点也没吃，都留了下来。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特意提早了很多时间回去。那个时间是你们告诉我的你们平时‘进食’的时间。我打算当面揭穿你们，并告诉你们我们三个人是一条心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一个人苟活……”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陈立国”突然不顾一切地打断了他，几乎是咆哮着说：“你那么早回来，根本是不安好心！那么多天你已经明白不可能找得到食物了，你放弃了！”
黄一飞也哼了一声：“我黄一飞做事从来没有放弃的时候！你对我连这么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陈立国”愣了一下，然后不断地摇头，并不停地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可能这么好？”然后他似找到了证据，指着黄一飞大声地说：“不管你怎么美化自己的居心，事实是最有说服力的。你回来后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没有任何借口能洗脱你的罪行！”
夏寒风忍不住插嘴问：“他做了什么？”
“陈立国”瞪着黄一飞，怪声道：“他做了什么？当时我们的临时营地是个岩洞，那天我和秀莲在留在洞里。往常黄一飞都是黄昏的时候才会回来，但那天中午才过不久，他突然提着刺刀红着眼睛冲进洞来，像头发了狂的兽，看到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我刺了个透心凉！”
夏寒风“啊！”了声，惊道：“他杀了你？”又急问：“为什么？”
这太出乎夏寒风的意料了。夏寒风觉得，黄一飞冲进洞去用刺刀把自己给杀了也比这个结果更合理。
他用眼神向黄一飞询问，当事人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陈立国”阴着声音，很不屑地哼了两声：“为什么？因为他怕死！他知道在这个荒岛上不可能再找到食物了，知道找不到食物他就活不长。他也知道当时只有秀莲这里还剩着些食物，唯一的生机就在这里！”
夏寒风听到这里隐隐有种不舒服的预感。
“这个畜生，他想活下去，所以起了歹念。他知道所剩的食物不多，三个人根本撑不了几天。他想活下去，活得更长些，所以他丧心病狂地杀了最信任他的兄弟，杀了最爱他的女人！”
夏寒风再次惊叫出声。这次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只觉得从脊背生起一股寒意一直寒到了心里！
然而“陈立国”没给他表示吃惊的机会，咬着牙不停地说下去：“我对他根本没有一点防范，当时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刀穿过了自己的心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甚至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却又有一点舒醒了。当时的意识很模糊，只能零零碎碎地想起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也让我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当时我很吃惊，很不明白，很痛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不知道我视为兄弟的战友为什么会对我动刀子。然后我又很惊讶：我怎么没死？要知道，我亲眼看着刀子刺透心脏的，那个地方刺进去是必死无疑的。但是随即我便知道我确实是死了……或者说我的身体已经死了——我变成鬼了。”
夏寒风的心脏不禁猛跳了两下。几乎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变”成鬼的，身体死亡后的意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但他极力忍住了这种好奇，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
不过仿佛老天爷知道他的心思，特意要满足他。又或者当时的境遇让“陈立国”感触太深，夏寒风没问，他却自己慢慢说了起来：“我曾听过人死后会变成鬼，我一点也不信，但是那个时候我确确实实知道自己变成鬼了。因为我的身体死了，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我的意识还活着，还在动，在身体之外动……”
“……我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便立刻发现了另一个危机。我发现舒醒过来的意识很虚弱，随时都可能消散。我当时就明白，这一散我一定就真正地‘死亡’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想，或许根本没鬼，我是还没死透，现在才是真正要死了？”
夏寒风知道当然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现在还好好地在这里。他就是鬼。
“当时我的意识很乱，并且处在一处极度悲伤的情绪中。我最好的兄弟亲手杀了我，我根本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我当时甚至很恨为什么还要有感觉，为什么不一次死透了。这样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可是我毕竟还是有感觉，还是会想。于是我想为什么他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想不出来，因为我根本没做错什么。直到我看到……”
“陈立国”这时停了下来，因为愤怒而微微地颤抖着，紧闭着嘴唇，看黄一飞的眼神像极了愤怒的野兽。
夏寒风忍不住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秀莲的尸体。”
“什么！”夏寒风叫起来：“她怎么会死的？”话一出口夏寒风便觉得这话问的太没水平了。
“岛上只有三个人，黄一飞杀了我，秀莲自然也是他杀的。”
果然是这样，但是这未免太不合理了，黄一飞怎么会突然杀死自己的好兄弟和自己所爱的女人呢？总不会他突然发疯了。
“我本不知道黄一飞为什么要杀我，但是看到秀莲的尸体，我便什么也明白了。这个畜生，他是为了夺秀莲手上的食物！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就是把整个岛都翻过来也绝找不到秀莲给他的肉！”
“陈立国”喊着，眼中竟然怪异地渗出了泪水，继而泪流满面，却仰天大笑。
“我想通这些，整个人便被怒火给燃烧了。愤怒给了我力量，我几乎要消散的意识一下子凝聚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终于我可以自由地移动了。那时黄一飞早已经不在洞里，我便飘了出去，去满岛地寻他，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杀了这个畜生！”
“那个时候我是用飞的，飞到了空中，很快便找到他。他杀了人，却又没找到食物，当时的心情一定即后悔又愤怒，所以他发了疯地在岛上乱跑，跑上了一面断崖，我追上去的时候他却不小心掉到了海里面。我看着他掉到海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老天没眼，竟让一条路过的渔船把他给救了。我们这么久都没等到的船，却在这个时候出现把这个畜生给救了！”
“我拼命追了上去，我掐他，我踩他跺他，可是没用，我根本碰不着他一丁点！我过了好久才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杀不了他！”
那是因为你刚刚经历新的存在方式，还不懂得应用新的能力。夏寒风心想。又想到了刘雨，继而想到了未名。若是换了未名，轻易地就可以杀死黄一飞。但是那种能力似乎不是一个新鬼所有的，难道成了鬼之后可以“修炼”某种方法强化自身能力？
夏寒风第一次想到这种假设，不由得有些兴奋。不过眼前的事又马上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渔船出了不远，我发现自己离这个该死的岛越远意识就越弱，试了几次我不得不接受我根本无法离岛太远的事实。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畜生被船载走，看着他获救，我恨死了老天那个王八蛋！谁知道、谁知道死老天也有后悔的时候，到了今天，又把这个畜生给我送回来了！哈哈……”说到最后是一阵说不清情绪的长笑。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们两个都用着外人无法言喻的目光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而夏寒风却还没从“陈立国”说的事情中走出来。黄一飞竟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那么简直用“畜生”这个词都没办法形容他的恶劣了。
可是他怎么也无法把他了解的黄一飞和这样恶劣的形象联系起来。
想了想，他试着对“陈立国”说：“这件事里会不会有误会，黄老不会是这样的人。”
但是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他，只听他愤怒地吼了一声。夏寒风立刻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在自己的身上，那股奇大的力量把他整个人都给震飞了起来，而直到他从空中被抛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没明白过来遇上了什么事。
“你这么信任他！他给过你什么好处！”
怒气汹汹的叫声让夏寒风清醒过来，胸腔翻腾的痛楚让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一直都忽略了的事情：“陈立国”可不是陈立国，他是个拥有特殊力量的厉鬼。想起在海上遇上的那场天地色变的灾难，这个厉鬼的能力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而经过刚刚一番谈话，夏寒风对他的认识却不知不觉停留那个“鬼”的形态刚形成时的阶段。也可能眼前面对的一直是陈立国的形象，使得他不知不觉忽略了他的危险性。直到这一下，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存在是和未名一样可怕的存在，是可以轻易将他们都杀死的！
突然又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地把夏寒风从地方托了起来。
“你想不想活下去？杀了黄一飞，我送你出岛！”
夏寒风这次对那种看不见的力量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他仍是深受触动，因为他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原以为必死的绝境，现在又让他听到了一线生机！
“你有办法让我们回大陆港口？”夏寒风现在说是激动万分也不为过，任何一个人，若在完全没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一线生机，都会这样激动的。
而这样的激动，正是“陈立国”想看到的。
“我能把你们弄到岛上来，自然可能把你们弄去。”他用一种诱惑性的语调说着：“我可以给港口送一份求救讯号，如果等不及的话，我甚至可以马上从海面上弄一艘船过来。怎么样，用畜生一条命，换你们两人两条命，很值！”
夏寒风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他毫不怀疑“陈立国”有这个能力，他们就是被他从海上硬生生“弄”到岛上来的，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也就是说他和陈立国确实有获救的机会。但是再一想，这个机会等于没有。因为这个机会要以黄一飞的性命为代价，而他夏寒风却绝对不会这么做。
难道就这样放弃？
黄一飞若真的是那种恶毒的人，那么似乎是死有余辜，自己为了他而坐以待毙值得吗？可是黄老真的是那种人吗？这之间会不会有重大的误会？可是他杀了自己的好兄弟和爱人这也又是事实，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除了争夺食物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这么做？
夏寒风一时觉得头大如斗，他心里极不愿意相信黄一飞会是那种人，可是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能为他开脱。而另一方面，自己的生死存亡也似乎全靠他一个决定了。可是这个决定好像比生或死更难以选择。
他几次看向黄一飞，想看他有什么反应，但是黄一飞从头至尾一个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陈立国”说的话，也就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连看都没看夏寒风一眼，更别提有什么反应。
终于，夏寒风做出了决定。
“当时你们想过会得到救援吗？”
“陈立国”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很重要，你先回答我。”
夏寒风说的很严肃，“陈立国”出奇地没有反对，而是认真答了：“没有，我们上岛半个月，连一只船影也没见过，这里根本是个生人不近的地方。当时我们心里都觉得是必死无疑的，除了……没有。”
“除了……”他的话里明显隐瞒了什么，但是夏寒风的目的不在这里，于是继续问：“有件事我很好奇，你能不能先解了我的疑惑？”
见“陈立国”没出声，夏寒风接着说：“当时你们都看不到希望了，你想过要杀人夺食吗？”
“陈立国”愕然，继而如夏寒风意料中的一样狂怒，但是夏寒风没给他发飙的机会，紧逼着问：“你当然没有！因为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个鬼岛的希望，甚至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夺了食物又怎么样？顶多再活着受两天苦！谁会为这种多余的煎熬杀死自己的好兄弟和心爱的女人？”
“陈立国”怒道：“谁都不会，可是这个畜生就会！”
夏寒风摆手，说道：“好了，先忘了他杀过你的事情。我想问你，在他向你动刀子以前你对他是怎么看的？你认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立国”闻言呆住，显然从这样想过问题。
“这和他的罪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觉得他是个会卖友求存的人吗？”这个问题夏寒风早有答案，所以没等他回答就接着说：“你把他当兄弟，当然是认可他的为人。而事实上他也没叫过你失望，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依然不顾性命地带上重伤的你，这个好兄弟一起逃命是吗？”
“那又怎么样？”
“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点食物而做出那种灭绝人性的事？”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会做出谁都想象不到的事情，他那样做了只是证明了他的情义经不起考验！证明他是个畜生！”
“你说的对！”夏寒风大声说：“可是又全错了。”
“你是什么意思？”
“陈立国”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夏寒风，夏寒风也不退让地看着他。其实说到现在他自己也没有清晰的思路，而只是下意识地为黄一飞辩解而已。但是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重点。沉思了一会，他突然明白了这个重点是什么，心中暗喜，暗暗考虑措词，直到“陈立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说道：
“的确有人经不起死亡危机的考验。但是如果黄老是那种人，他怎么会带着你逃亡？他要是怕死，当时你重伤在身，他怎么会不顾性命地带上你？他能那样做，证明他把你这个好兄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试问，他又怎么会是你口中那种畜生不如的人？”
这一连串的不合理的问题把“陈立国”给问懵了，显然正如夏寒风所说，黄一飞的做法的确是太不合情理了。他以前只想着给秀莲报仇，却从没想过这些。现在一想，他根本无法理解黄一飞当时的行为。
“不管怎么样，他杀了我，又杀了秀莲，这是事实。他杀我们，不为了食物又为了什么？这还能有什么解释？”
夏寒风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松动了，微微一笑，转向黄一飞：
“这个问题就只有黄老能为我们解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