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雅的适应能力果然超强。
源凰端坐琴前，散懒的拨着弦，水花般跃动的音符如水晶的碰撞，淙淙的流淌在指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华年易逝，弦音易消，情字若能如同断，那该多好啊。
“嗷嗷！”皓雅时不时迸出兴奋的号叫，在源凰的香闺中挪动着身体，仔细的研究着那卷束在云轴中的画卷与书卷。沉醉于其中的同时，还时不时斜睨几眼凌寒殇的画像，每瞄一次，眼里就迅速刷上一次心惊胆战。
“源凰姑娘！”皓雅蹭到她身边，小心的问道：“你每天都有擦凌王爷的画像吗？”
“嗯？”
“看起来，就像新画的一样耶！”
“是的，是新画的！”源凰漫不经心的道，低低浅浅的声音，令皓雅再次定定看了一眼那画像。
“源凰姑娘画得真好。”有些许的心虚，令皓雅的声音都颤颤的：“我看画像都会有种惊恐感。”
“画得像吗？”源凰看了一眼凌寒殇的模样，垂下的眼睑刷上淡淡的忧伤：“一去经年，也不知他是否变了模样。”
“没，没，没！真的很传神啊，你看，我看了都会觉得好害怕啊。”皓雅抱着胳膊，背对那幅画儿坐下来，看着源凰，细声道：“我……我被临仙楼买去之前，曾在来仪客栈见过凌王爷的画像，还有，我也见过你。只是，你总是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我也只能听说你是个大美女。”
源凰的唇角勾出一丝微浅的笑意，凝视着皓雅的神情很专注又温婉得如从水墨画上走下来的仙子般，令皓雅有一时的痴痴。
“真的，很美！”吞了一口口水，皓雅才道：“初到临仙楼时，我真的认为那画儿是想像出来的咩！”
“禾暖还好吗？”
“禾暖姑娘么……”皓雅撑着头，有些为难的呢喃了一句。
“她怎么了？”源凰震惊而担忧的表情，令皓雅又是欣赏了一番。
“不，不。她很好，她好得很……”皓雅叹息，才抬睫看着源凰。是人间的绝色，又纯真得如她身上的雪纱，加上此时迷茫与锁在眉宇间的焦急，别是美丽：“不知道为什么，临仙楼里的人都称她禾暖姑娘，她也不需要接客啊，不需要弹琴啊，不需要出来被客人点。连嬷嬷都对她很好哦！好得让人好生嫉妒！她就对我不好，我不过是看个姑娘，就戳着我的头说我赔钱货。嗷嗷。”
“真的么……”
“源凰姑娘，我皓雅很不可信么？”皓雅大咧咧的拍了拍桌，原本以为源凰会瑟瑟发抖，却不料她竟然笑起来。皓雅呆呆看着她，愣愣的道：“笑……笑什么啊……”
但笑不语。
源凰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当初她离开临仙楼，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倍受打击的她只是呢喃了一句要嬷嬷好好照顾禾暖。人世知冷热、现实怎渡情，却不料四年之后，竟然知晓禾暖被好好的照顾着，怎不令她开心呢。
“禾暖姑娘有向我提起过你呀，有些抱怨呢……”
是的……源凰能够想像得出。不论禾暖在别人的面前是多么伶牙俐齿，在她的面前都像个小丫头般，会怨怼又可怜的对她喊着：“小姐不要禾暖了……小姐……”
怎是不要，是要不得。
“她说她家小姐被凌王带走后，就再也不见人了。但是她很开心，因为凌王爷一定对小姐很好，因为他一直在照顾着她。”
“他？凌王爷在照顾禾暖！”
“我是这样听禾暖姑娘说的，她还说，若不是凌王府深院王宅，她真想去看看你。”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也只知道这些。”皓雅打量着那敛睑垂首的美人，突然间认真了起来：“源凰姑娘，我想问一个问题。”
“问吧。”源凰点点头。
“你怎么会在听凤阁的！”皓雅猛的向前扑过去，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声音里掺着惊惶不安：“这是青楼啊，青楼啊，青楼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要是教凌王爷知道了，那那那……”
说完时，两只手已不由自主的去揉搓着头发了。
“听凤阁很安静，适合养病。”源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皓雅的头：“来仪客栈再好，毕竟生客太多，而这里反倒是乱中求静了，也没有那么多觅名而来的人。”
“觅名而来？觅了什么名啊？”
“艳名。”
吐出两个字，源凰也便不再说话了。皓雅见此，很是识相的将话题绕了过去。
“再安静，这也终是青楼，住在这里不好吧。”
“是啊……可是，若是你是老板的话，住在青楼里也没有什么吧？”源凰淡淡的劝道。
“嘎！老板！”皓雅猛然抬头，定定的盯着源凰。
阳光温柔的洒下，将源凰的脸映成了彤红色，真真的就如那飞天的仙子了，美得不可方物。
正当她这厢无法回神，门被敲响。随着源凰一声进来，就见听凤阁的嬷嬷推了门进来，向源凰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跪在堂下。
“姑娘，紫衣姑娘向您问安。说，请姑娘务必修养好再回去。”
“谢谢。我会的。”源凰说罢，便拨动琴弦，边拨边道：“嬷嬷，不知火雪可安顿得好？”
“姑娘，我正要去查验一番。”
“嗯。那劳烦嬷嬷带皓雅姑娘出门去消遣一下吧，难得皓雅姑娘能回来。”她那柔如水波的眼神在皓雅身上过了，含笑道：“皓雅姑娘走后，来了几位新的姑娘，不妨去看一看。”
“我也能去看看你的马么？”
“嗯。难得与你有缘——只是火雪不同于一般的马儿，万望小心。”
源凰闭阖双眼，只有指下还在弹着曲子，凄凄柔柔。
皓雅兴奋的一蹦三跳的跑出了源凰的房门。
跟在她身后的嬷嬷无力的叹息着，掩上门就戳着她的头道：“好不易送走了你这个光看姑娘不接客的，没想到姑娘又把你给带回来！善良的姑娘，怎么知道你这个扫把星哦！”
“嗷嗷！我也不是要饭要来的嘛，是我的金主把我带来的！”一提到金主，皓雅全身上下打了个颤，大地都在晃动着。
“金主？”嬷嬷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翻，从鼻孔挤出声冷哼：“哪家金主看上你啊……唉，嬷嬷还给你备着过去的房间呢！”
“啊？呃？”皓雅脚步一顿，大大咧咧的心突然间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伤：“过去的房间？”
“是啊！”嬷嬷半是怨愤半是宠溺的戳戳她的头：“虽然你被临仙楼买走了，不过我还是担心以你这难改的性子啊，兴许哪一天就会被退回来的。怎么也是嬷嬷从小带大的，舍不得。”
“那，我还可以来住喽？”
“姑娘不是已经把你带来了么？”嬷嬷又毫不客气的戳：“死丫头，见识了京城了？”
“嗯嗯，是是……嗷嗷，临仙楼的姑娘真的很漂亮！”皓雅又抱着脑袋开始花痴起来。
“醒醒，这是听凤阁。”嬷嬷无奈的甩了甩帕子。
“源凰姑娘是这里的老板了？”皓雅的声音压低了些许。
“是啊。你走了不多久……唉，不过掌柜们人都很好，也乐意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啊。”
仿佛是听出了嬷嬷语音中的落寞，皓雅扑上来，拥抱住了她的肩膀，半是撒娇的道：“年纪也大了，担子也不搁在自己肩上了，还能养老，很好了嘛！”
嬷嬷刚想感动一下，就看皓雅随便舞了几步号叫道：“嗷嗷！我要看美女，我要看大宛马，嗷嗷！”
撑着头，嬷嬷抚着纠结的眉头，她还是无法接受皓雅闹得整座听凤阁不得安宁的性子。
只是，很自然的，她很想见一见，皓雅所谓的金主是谁。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源凰会将皓雅带回来。从她听闻了源凰到真正见到这传说中倾了天下的美人，都没见过源凰对那两位掌柜之外的人神色能稍加和缓，更惶论去见识一下大宛马火雪了。
嬷嬷想不透，也不再愿意想得那么深了，引着皓雅向着后院而去。
如同回到了家的皓雅难掩兴奋之情，蹦蹦跳跳的欣赏着似曾相识而又稍加改变的听凤阁，藏在热烈的笑脸后的心作何感想，也许只有她自己才明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