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片警：“他爸知道吗？”
片警说：“这事不能先和他说！他会很尴尬的！”
王美玉妈妈想想说：“可也是，这事和他一说就会影响不好！那，你们就带他走吧！”
两个便衣刑警走上来拉住美玉弟弟的手就向门外走，送进车里才给他戴上手铐。
王美玉的妈妈对着警车车窗说：“听管教的话，争取好态度——”她哭的说不下去了。她的那点司法行话也是听所长的话音学来的。
王美玉的爸爸下班回来没有看见儿子就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端起饭碗就吃饭。王美玉的妈妈也不多说，只长长叹一口气。王美玉的爸爸听后把饭碗一放就说：“我休息会再吃吧！”此时二人的心情如大海的波涛，拍浪击岸。往日有儿在身边还有话聊，现在就剩他二人，显得凄惶。可恨自小没有管教好这个独苗，长大了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干。指使人、买凶想入室抢劫！这是作案未遂，如果一试成功，很可能就演变成入室强奸杀人抢劫，虽不是你动手实施，可是你买凶，与之同罪，…现在想起来后怕。真应感谢人家有高人提防没有铸成大罪，儿子你可是万幸了！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兴奋起来。要继续吃饭。突然手机响了，是女儿美玉打来的电话，她哭着说：“爸爸呀，我们又走错了一步啊！…”
老两口听见女儿玉的哭声如同剜他们的心。
“别哭别哭，怎么啦？慢慢说，…”
“我们买的房子接在最高点，连手续费一共花了将近五百三十万，因为有七家公司主动返还、让利，现在房价一下子降了一半，我们那套房子一下子赔了接近三百万！爸爸呀，我们上当了！”
几天的功夫，还没有住进去就干赔三百万？这个打击，那颗心都发凉了、哭都找不到地方了！没有办法只好去安慰女儿不要伤心，他说：“赔就赔吧，反正咱们是居住不是炒房，房价升降都无所谓！你不要哭了，你一哭爸爸妈妈就更心酸了，哎呀，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美玉可能听出话里有话就问：“爸爸，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啊，没事没事！”他用这句话搪塞。关了手机他就再也不想吃饭了。
“唉唉，不知咱得罪哪路神仙了，接二连三出事！”王美玉的妈妈哭着说，“咱们可走上背时路了！”
这算什么呀？所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比这两件事更加闹心！……
所长儿子买凶抢劫未遂的消息很快传遍延清城，群众议论纷纷。因为县城就那么大，城南有人放屁，城北有人就能听到声音。消息也很快传到公安局、政法委、组织部、纪检委。领导考虑这里边肯定有重大隐情。政法委责令公安局过问此事。公安局委派一名副局长和政治处一名工作人员下到派出所了解情况，所长就把给女儿女婿在晶城买房，买房引起儿子不满，买凶入室抢劫未遂，后被晶城刑警侦破，儿子被抓捕归案。他向局长如实做了汇报。
副局长问：“你就说说是哪些根本原因引发的此案？”问到这里所长就不想回答了！问到用多少钱买的房子时他更不好回答。可是副局长胸有成竹，一再追问。所长不得不如实相告：“一共花了五百三十多万！”
惊得这位副局长半天合不上嘴：“天啊，你能有这么多钱？这钱从哪里借来的？谁借给你的？”
问到这里，他开始吞吞吐吐，他说一半是女儿女婿自己的钱，可是那一半哪？自己怎能攒这么多钱？说借来的？谁敢一次借给你那么多钱？实在无法自园其说，只好实话实说：“这些钱都是我在小窑的干股钱！那次我就说我不能要，可是，煤老板还是给我留着，把几年的股金给我单立账户，盛情难却，我，我也就认可了，…”
副局长说：“我们估计你就没有彻底断绝和小窑关系！这就是金钱的诱惑。唉，难哪！老王啊老王，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因为小窑的事你受降职处分，你栽的跟头还小哇？你为什么记吃不记打哪？到现在你还没有退掉小窑的干股，你要受到更严厉的处理！你知道吗？当时你是怎么写的检查？你怎么口是心非呀？你就忘了你在自卫反击战时你是何等的英勇？就因为这件事让我们趴在地上起不来？你不多想想？人家为啥给你干股？人家可是有长远打算，就因为你是副局长才给你干股，你因此受降职，从副局长降到派出所所长，说白了，你还有用于人家！人家就是利用你这点优势！你知道吗？你也不想想？你如果今天退休，人家明天就会把你的干股拿掉！这就是市侩哲学！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就说说眼前吧，如何办呐？怎么办？我看这样吧，你从现在起停职反省，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写成文字材料，写好后就交给局政治部，等候局党委拿出意见再说吧！”
副局长当场召开全所会议当场宣布副所长主持全所工作。
这天下班他默默回到家。
美玉的妈妈问他：“有事吗？”
他苦笑一下说：“没啥事！”
可是美玉妈妈会察言观色心里有数，估计上级可能已经介入这件事。
吃完饭，他不看电视新闻，而是扎到他小书房里看书。回想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已经感受到上下左右的压力，恨自己，后悔和怨天尤人。他恨自己不能保密，后悔给女儿买房子，也怨儿子惹事生非把他给牵进去了。这次被牵进去就不知死活了。想自己这一生也有骄傲的成绩和突出贡献，虽没有大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应该有辛劳，可是这灿烂的一页将被自己的今天所屏蔽。
回想过去的光荣还能得到一丝的慰籍。就开始执笔写自己的检查文章。这笔可有千斤重，提笔就忘字，但是，自己的一生他不会忘记。
十八岁考上警校，上到两年他却偷偷地参了军。三年后被提干当了副连长，二十四岁那年就当了副营长。就在这一年他们团开到中越边境，在十万大山里进行边境反击战。他带领战士巡逻在边境哨卡，拆地雷、拔钉子、清除敌人的隐蔽哨和战斗工事。这一战就呆了两年。撤回内地后的第二年就转业地方，安排到县公安局任副局长。从当副局长起第二年，噩梦就在他梦中上演，他为朋友从狱中捞出一个煤窑老板，就是送他干股的那个煤老板，就因为这件事被降职处分，调到城区派出所任所长，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了，职务还是不动。
原来自己的手下都升到自己的上头去了，自己还原地踏步走。这也无所谓凡正没有几年也就退休了，可是，干股之事还在各领导头脑里挥之不去，这次受严惩可是铁板钉钉了！
想起自己到退休的年龄还要受这个份处分，心里不禁万分悲哀。他要把这些写上，也好让领导有个衡量比例。写着写着就无法写了，他想起给女儿买房子买在高点，一下子缩水近三百万，心里那个难受。就因为买房子让儿子心里难受，才上演了买凶入室抢劫案。如果儿子态度好可以判七年八年，如果交代不好就可判十年以上！唉，想起这糟心事令他伤心落泪。……算了，不想这不顺心事，又提笔写检查。刚写几个字就困得睁不开眼，就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
这时美玉的妈妈给他准备洗脚水就进屋来叫他，看见他趴在写字台上睡熟了，就没有叫醒他，看看他写的什么？她只看见一行字：我的检查！她知道，拿干股的事又让领导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个要命事，上次受处分就是因为这事，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人走背字马走膘，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人家入股、受贿都没有事，偏偏你拿干股总让人家死盯着。这几天几件事都挤到一起了，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可惜自己不能替他分担，她揉揉眼睛回屋去了。
暑期的闷热在这个塞外小城威力有限，到午夜后就更没有威力了。这时的天气轻风凉爽，中老年人还要盖一床夹被。
美玉的爸爸睡到这时被凉醒了，睁眼看看楼外一片漆黑，只有他的书房还亮着灯光。看看自己写的检查还停留在“我的检查”四个字上。他想，应该先写事情的过程，再写思想斗争，最后写自己的思想认识，……可是，一想到最后的处理，他就再也不想写了。写与不写都是一样，没有再写的必要。
他悄悄回到卧室看看美玉的妈妈，她已经关灯睡着了，他想开灯再看看美玉妈妈几眼，又怕开灯惊醒了她。就悄悄返回自己的书房。他想，还是应该留点字据，以防人们乱猜。想到这里他提笔写下自己的遗憾写下自己的意愿，写下自己对儿女的留恋，写下对妻子的亏欠！
二十三岁那年和妻子结婚，结婚十天接到命令立刻返回部队，一走就是三年。再见面时女儿已经三岁了。等他转业回来安排好工作，妻子才调到城关供销社。一家人才团聚。结婚三十一年，两口子没有红过脸，虽然也有过不愉快可转脸就会和好。妻子开朗大方会体贴人、会善解人意，唉——那都是过去了！他写完留言又反复看看，感觉没嘛问题，就放进抽屉里。
拿起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可一想，儿子已经关在拘留所，哪里还能接电话？竟想入非非！他这么一个小儿子，自己没有教育好，就是对他太娇惯太溺爱了，也是害了他。遗憾的的是，没能看见他结婚，自己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孙孙了！唉，不去想他了。
还是给女儿打个电话吧！美玉自小乖巧，就是脾气暴躁，没有女子的温柔，这个也是自己娇惯养成的，所以小两口经常闹意见险些离婚。要叮嘱她，一定改变自己的坏脾气，做一个贤妻良母。……拿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可又想想，不行啊，人家都睡觉哪！看看腕上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应该打个电话，再不打电话就要晚了！打还是不打？他还是犹豫了，因为一打电话就要闹醒她的外孙女。
外孙女长得非常俊俏，嘴巧会说，她就会哄人。只要看见姥爷不高兴，她就专拣姥爷爱听的话去哄，凡正世上哄死人不偿命！她会唱会跳，只要她到家里，家里立刻有了生气，那可是天伦之乐。…打还是不打呀？他狠狠心还是给女儿打最后一个电话吧！他拨完号，希望她能接爸爸最后一个电话，他又希望最好别接，最好不惊醒你——我的女儿，…振铃响过三次，他要关机了，女儿却接了，她说：“是爸爸吗？还没睡吗？太忙了吧？啊，啊注意休息！有事吗？”
他啊啊两声，可他能说什么哪？他只好说：“你们买了房子，就是自住，也不是炒房，涨啊降啊对你们无所谓，就住吧就住吧！你们就住吧！”他说的话近似语无伦次，他关了机，听到女儿的声音也算最后一次安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