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优来到太乙庙四处寻找屈原，边走边呼叫：
“屈大夫......屈大夫......”
有人指点蒙优。他走进阴森森的太乙庙里，来到屈原身后，拍拍屈原肩膀大声喊：
“屈大夫，怀王召你进宫，快快跟我走！”
“你说什么？”屈原从幻觉中惊醒。
“怀王召你进宫，快跟我走。”
“大王要我进宫？”屈原难以相信。
蒙优郑重其事地道：
“是呀，大王要你去细腰宫，商量国事！”
“去细腰宫？怎么去那里？”
“大王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屈原好生奇怪，仰天自问：
“祸兮？福兮？”
怀王深夜随山鬼细腰来到细腰宫，这座多年来闹鬼无人问津的冷宫，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武士在宫外层层把守，连白马殿的门役、仆人都拥到细腰宫来帮忙。戴罪立功的靳尚新遣来的十多名宫女，张灯结彩，忙上忙下，把怀王、柳贵妃迎进二楼客殿。
客殿与贵妃寝宫只隔一扇月亮形垂花门，听到外面人声喧闹，庄蝶和猫鬼一齐迎了出来。怀王开始以为这是贵妃的两名贴身宫女，但个个都姿色出众，有一股娇媚之态，不觉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似乎面熟。
“这个是--”他指着面熟的一个问。
“她叫猫鬼，夔柳的小妹妹。”
“猫鬼？”怀王想起在梨花宫捉弄他的白发女孩，脸模子如出一辙，只是白发变成了黑发。
“那是鬼妹子的小名，”夔柳立即改口，鬼姐啷嘀当，差一点露出了马脚，“刚从老家来不久。”
“真是你的妹妹？”怀王有点怀疑，转向另一个，“这一定是景差的妹妹景慧了。景差出征前，特地请旨，说他亲妹妹景慧无人招呼，朕赐她来细腰宫陪你。”
“正是景差妹景慧！”山鬼细腰再有鬼聪明，也捏了一把汗。他可是大王，要识破景慧是庄矫亲妹，猫鬼就是到梨花宫去捣蛋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她赶紧请怀王入坐，叫过两个妹子道，“快来拜见大王。”
景慧、猫鬼跪拜过后，双双退到鬼姐啷嘀当的一边。怀王环视客殿，目光透过垂花门，瞄了寝宫一眼。上次来细腰宫受到的惊吓，记忆犹新。
“爱妃，靳尚给你把宫殿都收拾妥了？”
“妥了。”
“朕原来赏赐你的那些首阳山的美玉、朝歌的黄金，南海裸民国、长臂国进贡来的夜明珠、珍珠、玛瑙，西南卵民国、肃慎国献来的象牙、犀角、壁毯，吴越的绫罗绸缎和荆楚的山珍奇货，都放到哪儿了？”
“都放到靳大夫和南后娘娘宫里去了。”
“噢？有这种事？”
“顺手牵羊嘛。”山鬼细腰不劫声色地说。站在一旁的景慧和猫鬼，喷地一个哈哈，笑了出来。
怀王觉得猫鬼的笑，非常特别，跟在梨花宫自称叫猫鬼的女孩的表情，一模一样。细腰宫虽然经过了一番修葺，珍宝被顺手牵羊了，但多了几分鬼气。最令他心痒好奇的，还是柳贵妃那张阴阳脸：上次在细腰宫的蒙面阴脸，揭开来能把人吓死；而在为张仪饯行宴上，那张灿若夭桃的阳脸，又倾国倾城，能把帝王气死。纵然有掩眼术、隐身法，能七十二变，未必能变得如此天上地下。
怀王正这么想着，蒙优拖着屈原登登登上了楼，气喘嘘嘘地来到了大王的面前。二人拜见过后，怀王挥挥手，示意山鬼细腰和两个妹子退下。
夔柳媚眼流波跟屈平哥打过招呼，拉着两个鬼妹子退回寝宫去了。放下垂花帘，躲在那儿偷听。
怀王与屈原相对席地而坐，蒙优陪坐一侧。这一对君臣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事件，各怀着不同的余怨，懊恼，愧疚和悔恨，开始好长一段时间相对无言。
最终，怀王用温和而略带歉意的声调说：
“屈大夫，丹阳、蓝田之战，死伤惨重，当初没听你的忠谏，想不到张仪那小儿如此背信弃义。你为屈丐将军作的《国殇》，寡人看了，也听了，夜不能寐。”
屈原也心有余痛地道：
“大王，丹阳、蓝田两役，死伤惨重，伤了我楚国的元气。但是，只要大王节哀，振作起来，奋发图强，厉兵秣马，我们楚国还是有希望的。”
“奋发图强？”怀王朝前欠欠身子，请教似地说，“本王很久没听你议论朝政了，愿闻其详。”
屈原成竹在胸地娓娓道来：
“大王，强者，成事之始也。种田的不强，仓廒就不能装满；商贾不强，不能赢利；妇女不强，子孙不育；官吏不强，其势不成；大将不强，兵士就不服从命令；君王不强，就不能依法治理国家。”
怀王痛定思痛地言道：
“谏诤过失的是国之福，溜须拍马的是国之贼，往后你要多多提醒寡人。”
“只要大王愿意听，我是少不了要谏的。”
“好好，我要不听你就骂！”
“下臣不敢。”
这时，楼梯上“扑咚扑咚”传来响声，怀王神经质地回头，原来是公子子兰走了进来，尊了一声：
“父王！”
“噢，你怎么来了。”怀王大感意外。
“听说您召见先生，”公子子兰解释，“母后要儿子赶忙过来。先生，您身体好吗？”
“哎，我的心情不好，把你的学业荒废了，罪过。”屈原说的多半也是真心话。不管对南后有多少恩怨，他还是希望他的弟子成才，日后成为国家栋梁。
“来来来，在先生一旁坐下，”怀王示意道，“好好听先生讲讲为君之道，治国之道。”
公子子兰坐下后，屈原接着说：
“夏桀时有个溜须拍马的臣子叫赵梁，怂恿桀王作无道的坏事，把商汤关在夏台的囚牢里，残暴杀死所有诤谏的忠臣。左右的人因为怕死，都说夏桀爱听的话，明明国家危于垒卵，还异口同声说形势大好。终于商汤带兵来伐夏桀，以致身死国亡。商纣时，又有一个谀臣叫左强，为讨得纣王欢心，拿玉石作床，犀牛角作器皿，用象牙做筷子。挖圣人的心，砍壮士的腿，杀周太子厉，囚文王昌……”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怀王抚髀长叹。
子兰无心听讲，身懒意休，昏昏欲睡。
屈原没顾到学生，继续对怀王说道：
“后来文王被人搭救逃到周，遇到太公望，太公帮他训练兵马。文王死后儿子武王接着兴兵伐纣，战于牧野，一直追到朝歌。纣王不得已，自杀在宣室之中，身死而不葬，头悬在车后的横木上，拿四匹马拽着走……桀和纣，都贵为天子，然都因骄淫放纵，贪婪昏聩，好大喜功，听不进忠臣的逆耳诤谏，偏听偏信谄谀佞臣的拍马溜须，最后落得误国害己，死无葬身之地啊！”
怀王听得浑身毛汗。
“在齐国，我听孟夫子说过一句话，倒有些道理。”屈原缓声回忆道，“他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只要大王以民为重，体谅民生艰难，析疑匡谬，重整旗鼓，今后打垮秦国的，必然是我们楚人！”
怀王站了起来，毅然决毅地说：
“屈大夫，你说的有道理。寡人想命你陪伴孤王去‘梦’那个地方祭奠屈丐将军、逢侯丑将军和死难将士，在那里演唱你作的《国殇》。”
“大王圣明，屈丐大将军、逢侯丑将军和所有烈士在天有灵，一定感到欣慰。”
“还有一事，”怀王难以开口地说，“去‘梦’祭奠过后，还想命你为使齐大臣，再去一次齐国。”
“要我再去齐国？”屈原大感意外。
帘幕后的山鬼细腰和景慧、猫鬼，唬得瞪大了眼睛。
“是的，请你再去齐国。”怀王走到屈原跟前，“我要重新与齐国修好，一起来对付秦国。你是三闾大夫，还是寡人的王族重臣，你可愿意？”
“谢大王，屈原愿为大王效力。”
“别别别……”山鬼细腰在那儿摆手。
“此次出使齐国你准备带多少人？”
屈原颇有举荐之意地请旨道：
“只带宋玉、景差。宋玉文笔清新，才华横溢，也具备了外交才能。景差粗中有细，为人忠厚，又是王族后裔。他二人品行高洁，都该重用。”
“景差这次立了战功，宋玉名为伴读，实际是代替先生为子兰上课，南后也多次举荐了。”怀王想了想，说，“这样吧，宋玉先做大夫，景差封为都尉。”
屈原起身拜谢道：
“下臣替学生谢恩！”。
寝宫里，山鬼细腰索性把垂花门关上，拉了猫鬼走到远远的角落里，心急火燎地说：
“鬼妹子，怎么办？屈平哥再次使齐，到了临淄，孟尝君要是把真的紫珍捅出来，一切都穿泡了。”
“那还不好办，还他个真夫人。”
“你这鬼脑壳想得简单，”山鬼细腰敲敲猫鬼脑袋，“他要问原来的夫人是怎么回事呢？”
“如实相告吧。”
“屈平哥不怨我拆散了他们夫妻情分？”
“你呀，还是只有你的屈平哥。”猫鬼恶作剧地搂着山鬼细腰，猥亵地笑道，“上次在梨花宫，趁南后郑袖熟睡，我点了她的情穴。嘻嘻，要不要给你也点下情穴？”
“点了情穴怎么了？”
“情穴一点，就只想跟野男人上床去睡……不用猫鬼再动手了，南后就会在怀王面前自己搞烂自己。嘻嘻嘻，我的仇，你的仇，不就报了？”
“鬼妹子，真有你的！”鬼姐啷嘀当又动起心计了，“求你再帮姐姐一次忙，好吗？”
“还要帮你什么忙？”
“这次屈平哥使齐，你变成车夫混入使齐队伍。”
“你要我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