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芊芊落于琴弦,弹出最后一串音符,阖眸,倾听身旁的落花声,风声,桃花池的流水声,越发清晰起来,感觉到有人来了,也不睁眼,折过一枝桃花轻嗅。
“主子”是正在练剑的琉风,单膝跪地,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和赞赏,微垂下头。
睁开眼看到琉风的神色,我不觉有些好笑,从小便有一个喜爱书法的爷爷,喜欢弹古琴的姐姐,我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微微抬了抬手,琉风便直起身子。“可还想听?”
琉风点头,或许是觉得身份不符,又摇头,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期待,我不由摇摇头,真不知道他这样藏不住心事的眼,是如何成为羽卫的。
伸手滑过一串轻泠的音符,闭着眸,专心弹琴,撩拨琴弦,复歌一曲《不见长安》“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桥面像结霜鞋底冰凉踏过青石板
擦肩的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多恬淡
我背着行囊坐上渡船扶舷回头看
村落轮廓里炊烟渐次升起又飘散
我忽然开始疯狂想念故事里的长安
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
这一路走来千里万里看花开过几转
春夏秋冬风依次抚过我发端
我路过小镇夜凉如水天边月正弯
路过了江南看到书生睡在杨柳岸
我路过长街熙熙攘攘叫卖都宛转
路过了洛阳看到小姐画楼绣牡丹
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
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
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得暖软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
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
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
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
那年转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
村落是否依然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音落,刚好看到琉风舞剑的剑势未及收回,我淡淡一笑,只抚着手下的琴,‘惜韵琴’,晨暮三绝之一,果然名不虚传。‘惜韵者,怜音也。’我是爱琴的,甚至不逊于姐姐。弹琴,通常是我平静心绪的方法。
“主子去过长安吗?”琉风淡淡问道
“哪个长安?”
“自然是赤羽国都,长安城。”
我笑了笑,也不应,原来这个世界,也有长安吗?
“可是,这江南、洛阳,又是何处?”
思绪飘远,淡淡摇头,恰是黄昏,天边一抹残霞染红了天际,如梦似幻的美。一寸寸地仰起头,视线定格在天边,最后一抹光辉柔和的照在我脸上,浅笑嫣然。复又抚琴,琴音浅淡,无词无韵,只是一点淡淡的愁。一曲毕,琉风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唯留我,漫漫桃花园中,一声声琴音,渐飘渐远,桃花园中的佳人,绝代风华,衣袖飘摇。
是夜,夜凉如水,月朗星稀,玉华宫内,锦榻上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起身,披了件长袍,走进碧月亭。葱指微弯,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冰冷的石桌上,这是我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身处异世,我有太多的不了解。我不知道玉锦华和玉琼华两个本该最亲近的姐妹为何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琼王此般讨厌玉锦华,为什么玉锦华会中毒,为什么玉锦华要大张旗鼓的寻鬼医,为什么玉袖会知道羽卫的事情,为什么林轻寒对玉锦华是这般的若即若离。太多的为什么,让我无力再思考下去。习惯性地抬手想抚琴,却发觉没有将惜韵带出来,不由轻笑了一声,望了望满天繁星。一阵箫声乍起,在平静的夜色中却显得轻柔而不突兀,我寻着萧声觅去,却是到了林轻寒的夕寒宫,一曲梅花引自林轻寒的紫玉箫中传出,月色下,他的容颜被月光笼罩,有如月宫的神祗,似要乘风归去,不由缓缓念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啊,青澜国的一国之君,可谓高处否?答案不言而喻。
轻轻的落在屋檐上,望着林轻寒专注吹箫的神色,不觉有些失神。美与丑,于我而言是无谓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不过同样都是人罢了。可林轻寒吹箫的样子是极认真的,也是极美的,梅花三弄,神韵悠然,忍不住轻轻随着他的音调哼唱着。
“谁?”我轻轻的哼唱打扰了这个沉醉在箫声里的人,箫音戛然而止,伸手摘下旁边的一枝柳,使了暗劲推送出去,便施展轻功转身离开。
一路赶回玉华宫,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坐在铜镜前,望着这张眉眼俱笑的脸,不由一怔。伸手抚上这张容颜,心里闪过思绪万千,悄悄溜进听雨轩,轻轻抚摸怜韵的琴弦,试了试音色,终究没有弹出,退回寝殿,除了外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梳洗罢,唤来暗香更衣,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朱红色华服,绾了个百凤髻,水滴形的玉坠佩于胸前,玉字佩贴身放着,玉步摇将三千青丝固定好,两只碧荷玉簪各置一侧,温顺地任暗香摆布,无奈地看着镜中的人儿,想到这一天都要如此度过,不由淡淡摇头,纵是摇头,也不敢幅度过大,不然又要花上一个时辰重新妆扮。这片大陆的人,对于中秋节,倒是比春节还要看重的。晨暮大陆信奉月神,自然是极喜圆月的,暗香正要为我抹上胭脂,我忙抬手阻止“淡淡的一层足以。”暗香也未反驳,应了声是便继续着手于我的妆扮,终于准备好,我带着浩和暗香玉袖上了轿子。
“起驾水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