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54500000055

第55章 第十五夜大厦 (2)

格子,茫然四顾,没人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此时,我倒地不起,他们会不会抬起头来看一看呢?

上午,出奇清闲,当然,不是没事做。

不想做。

很奇怪,我很想,强烈地想,想被痛斥,骂进骨头里,然后倒地,死去,这样,就会有人看我一眼,而我,不用花五秒钟思考如何应付他们的关心,这样挺好的。

中午十二点,还是没出来骂我。

有点沮丧,缓缓站起来,脚有点麻。

“咚”。

沉闷撞击声。

经理办公室传出来的声音。

猝不及防地,尖锐惨叫声几乎要把我的心脏刺穿。

经理助理吴爽,踉踉跄跄跑出来,呜呜呀呀,连哭带喊。

经理,用美工刀割破手腕,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骂我呢。

来了一大群警察,盘问了许久,不得要领,折腾到下午五点半,这么些年,只有今天能按时下班,因为,有人死了!

大厦,吞噬了一个人,不知道吃下去的味道怎么样,哈哈。

五点五十分,走在地铁过道里,我的朋友,依然自言自语,跟另一个自己打牌。

“你在玩什么?”

看不懂。

“玩盖大楼。”

“哦。”

“知道盖大楼怎么玩吗?”

“我不会打牌。”

斜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玩味。

没说话,低头玩牌。

我的脚有点麻,蹲久了。站起来,我说:

“走了,你玩吧。”

呜碌呜碌。

有点诧异,转头,他在对我说话,只是,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你报仇了。”

“嗯?”

“你报仇了。”

“什么意思啊?”

“骂你的人,今天死了,哈哈。”

我的朋友,在傍晚地铁通道里,兀然神经质地大笑,枯长发须掩埋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知道?”

“会玩盖大楼吗?”

“不会,怎么?”

“来来来。”

他朝我招手。

我又走回去,蹲下,看他。

“这是窗户,”他指着竖列起来的牌,道,“窗户排起来,就成大楼。你知道第三张牌是什么吗?”

牌翻过来放的。

摇摇头,回道:

“我不知道。”

他像受了极大鼓励,兴冲冲抽出第三张牌,在我眼前晃动。

小鬼。

他盯着我,眼睛,鬼火般,盯着我,良久,低低传来一句话:

“大厦,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一个秘密,这次是小鬼,你没猜中,下次再猜。”

“你到底是谁?”

没回答,低头玩牌。

脊背有点发凉。

站起来,转身离开,拥挤的地铁通道,远远传来我的朋友,这个有精神病的流浪汉发出的声音:

“小鬼,我赢啦。”

那天夜里,瞪大眼珠到天亮,我想,可能是神经衰弱。

经理死了,半天时间,新的经理上任。

挺友善的,至少没骂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再迟到,夜里等天亮,怎么会迟到?

他食指关节有节奏敲着办公桌,施舍一个笑容,说:

“你是老员工,现在正是需要为公司分担的时候,这些报表,以后都由你做吧。薪资待遇方面,年底我会和人事部争取。”

到年底还有九个月。

没有改变,每天加班到十点,还是没人看我一眼,他们觉得我古怪,像病菌,不愿接触。

那天过后,我的朋友,在地铁通道里消失了,连同他的扑克牌,消失了,无影无踪。

时间于我而言,没有概念,今天重复昨天的日子,汹涌人群中,还是一人佝偻存在,背负大厦巨大压迫感,夜里,如有万千恶鬼蹲坐在胸口,艰难喘息,透不过气,幽暗的出租房,徒剩四壁,望着密集防盗网外的月和星,会想起地铁通道里的朋友。

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四月十三号,晚,十一点。

把所有灯都关掉,拉上窗帘,独坐在会议室里。

黑暗,如地狱深处升腾而出的黑暗,团团围住,这种感觉,多么充实。

我喜欢这样。

事实上,我经常这样。

告诉你一个秘密。

读书时,老师说,没有光源,就没有反射,物件不会被看到。

那是错的。

美工刀在黑暗里,发出淡蓝色光芒,你见过吗?

黑暗里,想起大学时代。

一直没什么朋友,上学,放学,吃饭,运动,都是一个人。

当然,运动的次数屈指可数,激烈的冲撞让我心悸。

陪伴我的,是一把十五厘米长的美工刀。

那真是把好刀呵,夜里,竟能发出淡红的光,常常想,如果用血,来喂它,不知是否红光会更妖艳?

我可没这么做过,意思是,没在上面涂过自己的血,别人的血,那更不可能。

凌晨时分,趁他们熟睡,我会用它,一笔一画,在墙上刻自己的名字,刀片切入墙壁,白色粉末如雪花落下,甚至能听到“扑哧扑哧”的声音,真的,不骗你,你能听到的。

毕业离开那天,我拎个单薄行李,走到宿舍门口,回头望去,触目惊心,一片墙密密麻麻的,全是“范进”,或深或浅,形状各异,让我想起墓碑,奇怪,居然能联想到墓碑,但我真是这样想的。

那堵墙一直留在心底最深处,象征着什么不甚清楚,只知道怕,如果有一天,你扭过头,无意间,看到面前一堵墙,上面堆砌着你的名字,从上到下,如垒尸,如群蚁,你怕不怕?

我现在不怕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力量。

喜欢用刀片刻名字,上瘾了,不握住刀,会恐惧,用它刻下“范进”,一个又一个“范进”,从内心洋溢出快乐,充实。

此时,桌面,已挤满我的名字,从左到右,无一空白,嗯,今天不错,整齐,十分整齐。

凌晨一点。

“吱呀”。

外面,好像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

这么晚,谁进来?

被发现桌子是我刻的,会很糟糕,想起要被骂,心里哆嗦。

赶忙收起刀,藏进兜里,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贴上去,听着。

没动静。

刚才我听错了?

许久,脚有点麻。

真是听错了。

扭开门把,晚了,要回家。

转两个弯,到玻璃门前,正待掏出门卡,不对,有动静。

“呜呜”

有人在哭。

丝丝入耳,声音不大,却清晰,从经理办公室传出,渗过门缝,直扑向我。

我记得,经理离开时,门被锁上,除了有钥匙,无人能进去。

经理半夜回来做什么?

很踌躇,到底要不要去看?

去,他问我半夜做什么,怎么回答那张桌子,没法解释,他明天一定会看到。

不去,似乎不好,他哭得如此伤心,总不能转身走开。

犹豫间,发现,那门,虚掩着。

死一样的漆黑从门缝后面汹涌而来。

里面的人,哭得如此伤心,断断续续,难道,他和我一样,没有朋友,没有伙伴?

虽然不晓得该安慰他什么,但我想,过去看看,也是好的,他和我,一样可怜,是的,我听得出来,他很可怜。

轻轻推开门,竭力不发出声响,可是,仍避免不了,“吱呀”一声,在空旷的午夜大厦里,回荡。

有个人,坐在经理靠背椅上,背对我,面朝窗户,耸动双肩,哭泣。

长头发,应该是个女的。

“你好,你没事吧?”

能想得出来的话,只有这一句。

没回答。

想走近看,刚迈出一步,这个看不到脸的女人,突然尖叫道:

“别过来!”

“我只是”

“别过来!”

声音,有点熟悉。

想告诉她,我先走了,本来我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她让我别过去,也是正常的。

话还没出口,椅子上的女人,“噌”一下站起,低着头,直冲过来。

未及反应,已到面前,本能向左踏出一步,哪知,她也正欲从左穿过,撞到一起,慌乱间,看到她的脸。

五官扭曲,血迹斑斑,狰狞。

可我,还是能认出来。

吴爽。

她怎么会有钥匙?

她为何这样伤心?

还有脸上的血

疑问产生于瞬间,很快,她从门口跑出去,鬼魅般消失了。

呆立一会儿,窗外,子夜,城市霓虹灯依旧闪烁。

重归宁静,似从未有人来过。

走到电梯口,等电梯时,才感觉到不舒服。

适才,办公室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从小就不能适应。

玻璃门,近在咫尺,门后面无尽黑暗,死寂,恍惚间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我。

猛一转头,背后的消防通道,门,开着。

门后面,闪过半张脸,瞬间闪过。

经理。

是经理。

是那个死去的经理。

他,在凌晨的消防通道里,出现。

消失。

楼道里,回响着匆匆而下的脚步声。

咯噔,咯噔

凌晨三点,坐在宿舍窗前,防盗网把天空割得支离破碎。

远处,一栋一栋大厦。

黑糊糊的窗口,仿佛眼睛,窥视蝼蚁般的众生。

风吹过,搅动黑夜,我开始想念他,我地铁通道里的朋友。

他说:“每座大厦,窗户后面,都有一个秘密。”

同类推荐
  • 靠近

    靠近

    刘浪,生于70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高研班学员。若干诗歌、中短篇小说发表于《飞天》《文学界》《山花》《作品》等数十家期刊,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
  • 神井

    神井

    多少年来,广运盐号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老掌柜罗广仁一般都不挨边了,任由儿子罗运宏去处置打理。他放心着哩!话虽如此,但偶有节骨眼儿上揪着盐号生死存亡的大事儿,老爷子自会出面点拨一二,事情没有不顺的。罗老掌柜是长江县乃至遂宁府众所周知的怪人,奇人!这是早些年前的事了。那年罗运宏刚接手盐号当上大掌柜就遇上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 灵魂深处

    灵魂深处

    三十年前,郭于敏、苏琪、宁立本、钟梅韵、石光亮、沈思几位知识青年一起下乡插队,在农村共同经历了疲累又苦闷的青春岁月。后来,他们陆续离开乡村,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三十年后,大家聚在一起,现实境遇已经大相径庭。已是作家的沈思他逐一联系昔日的伙伴,对他们采访,和他们深聊。在朋友们经受岁月洗刷的故事中,在彼此的对谈中,沈思窥看到了时代的灵魂深处,也映照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作者简介李连渠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1982年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后担任乡长、市长、审计局长等职务,足迹也由乡镇走进县城又来到省城。曾在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仕途门》。
  • 白丝巾

    白丝巾

    刘浪,生于70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高研班学员。若干诗歌、中短篇小说发表于《飞天》《文学界》《山花》《作品》等数十家期刊,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
  • 云荒纪年:隔云端

    云荒纪年:隔云端

    苍平王朝的社会形态,基本上参照了清朝晚期:虽然有了新政曙光,内部的体制和观念却仍然是数千年间的遗留,妄自尊大、固步自封,蔑视冰族的发展。因此就算最后天赐下帝王之血加以挽救,还是难逃梦华王朝被冰族亡国灭种的命运。同时,为了增强合理性,我设定了冰族在海外岛屿上的殖民生活,只有经过累世不懈的积累,冰族才有可能在数百年后一举灭亡空桑人。
热门推荐
  • 爆笑囧途:妖孽夫君来收妻

    爆笑囧途:妖孽夫君来收妻

    “学女红不学?”“不学!”“学跳舞不跳?”“不跳!”“二选一!”“跳舞”某人咬牙切齿的选了跳舞!“入宫不入?”“不入!”“嫁人不嫁?”“不嫁!”“二选一!”“嫁人!”毫不犹豫铿锵有力的回答。叶寸心是个相当抽风的人,用叶寸心老爸的话说那就是“三观不正,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的人”而这个在老爸眼里几乎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党的人,马上就要成为反国家分子的人,终于做了一件让叶家老爸喜极而泣的事,她终于肯嫁人了。重点是让叶家老爸喜极而泣的叶寸心小朋友穿越了!
  • 佛说普法义经

    佛说普法义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袖手天下:江湖险恶请逃跑

    袖手天下:江湖险恶请逃跑

    泉清无比郁闷,估计没有人比她更惨了,她现在是个鬼魂,猜猜她怎么死的?被无良宿友拉去探险,结果,饿死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早知道,死并不可怕,但是!!一个吃货被饿死,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啊啊啊!!咦?不是转世吗?小白小黑,你们把我扔到哪个地方啊啊啊!!!转世成了小baby!那就看我如何笑爆江湖,闯天下!!!哎呀!一不小心把娘家说出来了!诶诶!别跑呀!我娘我爹我弟我姐我姨我舅我大婶我舅妈又不会吃了你!!虽然我家很庞大,求请不要逃跑啊!不是吧!你们都要我出江湖!准备干粮准备钱!准备逃跑!后面的亲戚别追了!还请前面大哥帮个忙打个掩护啊啊啊!
  • 血饮天下

    血饮天下

    纵横的强者,如山的巨兽,铁血的武者大军。一心追求武道极致,虽前路荆棘满地,吾自披荆斩棘而行。
  • 侠骨柔情月色香

    侠骨柔情月色香

    意外拥有外星智能,虽然是残次品,至少能开个空间让咱减肥+训练。游戏里身手了得的女侠,现实中青春十足的少女,容貌恢复了,桃花也来了。其实不用那么多朵,我只想要最适合自己的,可,为什么这么费劲?侠骨柔情,月色留香。本文是现代言情+异能+网游,欢迎亲们收藏包养!已有完结文《笑看浮云自卷舒》,坑品保证,请亲们放心收藏养肥了宰吧!————————————————————————————————感谢长安有雪帮忙做的漂亮封面!
  • 奔流岁月

    奔流岁月

    江高丽摸着头上的青茬,一双眯缝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上铺的床板子有半个多钟头了,不死心的爬起来翻了翻右手边的抽屉,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里面的东西被拨拉的乱七八糟,一盒比豆腐块儿大不了多少的象棋,一瓶老干妈,外加几张揉巴的皱皱巴巴的角票儿,连个手机都没有。“妈的,还是大一啊。”
  • 这只猫一点都不萌

    这只猫一点都不萌

    我不敢相信我与一只喵互换了身体。就好像我不敢相信美女编辑要和我一起洗澡。哦吼吼,忽然感觉做一只宠物也不错。艾玛,不经意间把爪子伸进领口什么的最有爱了。因为我,小区周围所有的猫都学会了站着走路。因为我,周围人们的生活乱了套。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喵咪,我自己装逼自己飞。
  • 若依天堂

    若依天堂

    林若依,一个将死的老人为我讲述了她的故事,一段尘封的往事。
  • 云雅

    云雅

    新婚夜,新郎痛苦纠结,“你怎么不是......”“姑娘?”新娘淡定微笑,“我爱了你四年,等了你四年,待你如珠如宝,视你为仙子一般,不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为你当牛做马都无怨无悔!你.....没关系,我只要你!”新郎痛心悲愤。“我早就是你的了!”新娘微笑。“什么时候?”新郎怒目圆睁。“三年前,你逛妓院的时候......”......
  • 十二星座穿越奇缘

    十二星座穿越奇缘

    在黑暗势力的压迫下,星座世界迎来了一次危机!六位星座王子和六位星座公主,不得不担起拯救星座世界的重任!他们在这条路上,会走出怎样的命运?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星座轮盘已开始新的一轮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