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爬上看似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原来转个弯就到二楼了。
走廊长而幽深,在这样大的房子里更是显得分外静谧,苏冉的脚步声便成为了这寂静环境里唯一的声响。
左边的墙壁有次序的挂着画框,她走过去,第一幅画的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被锁链拷在十字架上,长发散乱,身上有数道鞭痕,下身贯穿着一根木棍,露出的一只眼睛里流下一行血泪。苏冉目光暗了暗。
第二幅画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一个大缸里,露出一个头,表情木然,眼神空洞,脸上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很好,缸的周围,是四肢,明显,是小孩子的。
苏冉皱眉,继续往下看。第三幅画的是一个老人,手指和双腿已经没了,还在流着血,衣不蔽体,除此之外别无伤痕,眼神里仿佛透着懊悔和解脱。
第四幅……是一个男人,站在悬崖边,仰着头,张开双手,身着黑色大衣,戴着大衣上的帽子,风似乎很大,吹得他的衣摆摇曳不止,配上对面的重山,很有些洒脱的意味,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再往下看……没了。
苏冉静默了一瞬,走回去,左右两边都是房间,两间房之间的间隔有点大,只有左边第一间和第二间似乎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季泱说除了第二间都可以选……
她转动第一间房的门把,慢手慢脚走进去,有点暗,她按下门边的开关,室内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窗帘是淡黄色的,两层,里面一层是白色,很薄,有点接近透明。墙纸也是淡黄,隐隐不太明显的牵牛花顺着藤蔓蔓延在上面。房间挺大,右手边是浴室,浴缸花洒都齐全,左手往里走两步就是床,苏冉躺上去,滚了两下,坐起来评价,不错,很软,怎么滚也不会滚下床。
她站起来环视一圈,床右侧白色的英式实木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白色褛空花纹的圆柱形台灯。还有办公桌和书架,头顶是散发着淡紫光芒的水晶灯,很少女,并非她以往的风格,却并未让她感觉不适。当即决定选这间房。
只是,那隐隐地、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更多的原因,是想离隔壁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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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整理好行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愣了愣,才想起如今身在季泱家,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八点了。
她稍微收拾了会儿,匆匆下楼,楼下一片漆黑,她凭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找到开关,没有人。
她愣了愣,走向厨房,打开冰箱,只有两桶面,她静默了一瞬,不知道是该感叹季泱果然还是个糙汉子还是该懊悔来的时候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食材,不过带了食材,好像也没什么用。
微微叹气,她放下面,上楼,到第二间房前,敲门。
没人应,她又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刚准备再敲的时候,才想起季泱根本听不见,她惭愧的检讨自己,这时门开了。
季泱穿着睡衣,纽扣只扣到第三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丁点健硕的胸膛,头发有点乱,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
苏冉眨了眨眼,原本要说的一时间反而憋了回去。
“怎么了?”季泱的声音有些暗哑,语气不怎么好。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还带着平时没有的,勾人的味道。
苏冉有些脸热,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的黑眸,一下子又说不出来话了。
季泱耐心等着,苏冉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的脸有些红。
该不会是生病了?
她这样想着,就伸手摸上了季泱的额头。
季泱还不太清醒,脑袋阵阵发晕,也没有拿开苏冉的手,只是有些呆的看着她。
呆?
苏冉对上他的视线,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没想到生病的季泱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褪去了平日里冷淡毒舌的模样,面色苍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没有以往的锐利,更没有迫人的气场。黝黑的眸子有些微的茫然,还有些反应迟钝。
就这样,有些愣愣地看着她,苏冉觉得要不是她知道这是季泱,很有可能就伸手去揉他的头了。
她清了清嗓子,把季泱拉进房间:“你发烧了,家里有没有医药箱什么的?”
季泱好像是思考了一会,很认真的那种,苏冉不自觉弯了嘴角。
季泱:“没有。”
苏冉……
“你先躺床上,我去给你拿毛巾,再倒点热水来。”季泱安安静静任由她摆布。
大抵是晚上人容易大脑发热不会思考从而做出一些白日里不会做的举动,苏冉她,真的,按照想法,伸手,揉了两下季泱的头发。
季泱兴许是病得更严重了,已经昏昏沉沉的,半点没有反应。
苏冉偷笑之余赶紧去拿毛巾来给他敷着,又倒了热水,喂半梦半醒的季泱喝下。
然后,到门口打电话。
“小李子啊~”
“姑奶奶您正常点说话成不,有事儿您说,别这么一波三折的,我承受不来。”
苏冉按了按额角,忍住发火的冲动。
“你,去超市,买点大米和菜什么的,要清淡做起来简单的。不许问为什么,照办就行,给你二十分钟,送到季泱家。”
小李哀嚎:“祖宗啊~从城区到季泱那就要半个多小时,你这不是让我死么?!”
“让他从广袤路过来。”
季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靠在门边上看她打电话。
苏冉说完挂了电话,想起刚才自己干的事,有点心虚,只顾低着头。
季泱倒是没说什么,回房间继续躺着。
没发现?
这样一想苏冉安心多了,也跟着进了房间。
季泱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苏冉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打量起房间。
层叠的暗紫金线窗帘遮住了巨大的落地窗,头顶依然是水晶灯,不带颜色的亮着,右边是浴室,浴缸……很大,看来季泱喜欢泡澡?床在左边的隔间里,左侧是一个英式描银雕花的象牙色床头柜,上面摆着纯白蕾丝的欧式台灯。
隔间往里是书房,门开着,她站在门口扫了眼,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办公椅端正的放在那,办公桌的左侧是书架,她凭着1。5的视力看见,除了有两层是档案盒,其余的书都是一些心理学和历史。嗯历史占了多数,她瞥见一本《东周与秦代文明》,暗想季泱果然喜欢研究青铜器。
她转头,就见季泱眼神清明的看着她,她心里一颤,镇定地笑着问他:“你是左撇子?”
季泱嗯了一声,从房间的格局摆设推断一个人的习惯是刑警的特长,何况苏冉还曾修过心理学。当然,这是苏瞿文告诉他的。
“我是看见那些画的摆放发现的,一般人上楼会惯性的看向右侧,所以不会把画挂在左边观看。”
她顿了顿:“那些画……”
季泱答:“你知道五年前的碎尸案吧。”
苏冉点头,季泱用右手枕着脑袋,不知道是室内气氛太好还是今夜他生病的缘故,他竟然有了闲心说出那些事。
“但你一定不知道与碎尸案同一时间发生的红罗教事件。”
苏冉静静听着。
“红罗教自诩正义的使者,专门‘惩罚’道德败坏和有人品问题的人。”
他停下来,试着组织语言来给她描述出更清晰的画面。
“门徒有上千人,都是国内有名的亡命之徒。那次他们的目标是潭市,犯下连环凶杀案,杀的都是女人,共同点是要么抛夫弃子,要么对婚姻不忠,死状都不相同。”
“凶手不是一个人?”苏冉问。
“对,凶手是门徒,每一个都有份。”
“凭着自己的想法对受害者施虐,我受命追捕他们。”
季泱闭了闭眼,苏冉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能让他做出闭眼这样沉痛的动作,她相信后面的故事一定很惨烈。
季泱没有拒绝她的安慰,继续讲述那段对他而言并不愉快的经历:“这场追捕历时一年,每当要查出首领的身份时,他就消失了。和我一同调查的同事死了一批又一批,皆是因为即将接触真相就被灭口。”
苏冉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那只手更紧了些。
“后来终于把门徒清理干净,找到他们的基地之后,我见到了首领。”
“基地被警察包围,他引爆了炸弹,趁机逃走,我打伤了他的右手筋脉,错过逃出去的先机。之后我被救出来,炸弹的冲击波毁了耳部的神经,只能退出警界。”
尽管废了他的右手,你也因此失去了你的听觉,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职业。不,不止,你因此而失去的,更多。
他始终语气清淡,毫无波动,可正因为如此,苏冉反而更觉得难受,她不知道当初的季泱是否有过不平和怨愤,可是她在这一刻,由衷的替他感到委屈。据李亮说他现今28岁,五年前他才多大,比如今的她还要小上一岁,就经历这样的事情,好在,他站得起来,踏入了犯罪心理学,并且如此优秀。
她半晌没有说话,季泱问她:“吓着了?”
这一问,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还带着温度,在不经意间,灼烫了他的心。
季泱愣住,片刻后勾起唇角,眼里带着暖意,他伸手揉了揉苏冉的短发。
“就当是惩罚了。”
苏冉的眼泪……一下子停了,果然,还是知道的吧。
季泱见状,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