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知道少女无论是武功见识还是江湖阅历都远胜于他，所说的必有道理。可他仍甚感疑惑。听少女话中的意思，是要他决斗之中一举杀了司马谦鸣，这一点让方承有些不好接受。他就怕自己临到了，那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又下不去手。再说那司马谦鸣也非大奸大恶之徒，虽然有错，却也罪不致死。方承想着这些心事，不由得把头低了下来。
少女从神色中已经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她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要你杀人太难，就连孟老狗那种十恶不赦之辈你都下不了手，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但在这件事上，你如下不了手，就不干脆不要去找那司马谦鸣决斗了。”
方承抬头满是为难的了问道：“为什么？”
少女眨了眨她那轻逸灵动的美目，语气极是平静的说道：“这个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就知道了。我说了你和司马谦鸣所学虽不同，武功的风格却是相似的。你想想自己武功的特点就应该明白。”
少女一语点醒了方承。既然两人的武功都是以快见长，那么胜负之分肯定是在须臾之间。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方都容不得犯一丝的错误，更绝不能有一点的心软，否则胜负生死都极有可能在瞬间异位。方承明白了这一点，顿时沉默了。
二人默不做声的坐了好一会，忽然方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说这个仇到底该不该去报了？”
少女嘿嘿一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是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但如果异位而处，这仇恐怕是非报不可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少女算是把方承的心思全给看透了。此去决斗，方承与司马谦鸣之间极可能要分出一个生死来。可就算是最后方承胜了，取了司马谦鸣的性命，那又如何。以司马家族的势力，就算当时迫于形势放过了他和沈虹。日后了，他们岂能善罢干休。他与沈虹必将是永无宁日，这样的结果显然也不是方承想要的。可如果不去复仇了，这个心结始终会在沈虹心中，说的不好会因此困扰一生。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还当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方承正自全无头绪，心乱如麻了，少女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唉，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去找些东西生堆火，把身上的衣服烘干要紧。这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好生难受。”
方承想想也是，这些挠头的事，想多了也是无用，还不如听其自然了。他说道：“我看那边有几户人家，要不咱们过去，找他们借一下地方，讨要一两身干净衣物吧。”
少女往自己身上扫了扫，双手一插，侧脸看着方承道：“你看我穿成这副模样，那些农户见了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以为咱们两是私奔出来的了。这个脸我可丢不起，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方承这时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确实穿的不伦不类。外面披的是方承的长衫，上身里面只穿着一件肚兜，下身的裙裤又被孟知节撕扯的不成样子。这副尊容那些农户见了，恐怕不笑话她都难。这少女一向心高气傲，在方承面前也就罢了，要是让她旁人见了这副模样，她肯定是打死也不愿意的。方承想到此处，忽然觉得颇是可乐，不禁微微一笑，刚才的心烦也少了许多。他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施展起轻功，一路向农家奔去。
少女见方承一人去了，满意的笑了。她自己一人坐在草地上觉得甚是无聊，便起身四处搜罗一些干燥些的草木准备一会生火。不过前些天接连是阴雨天气，这干燥的草木也就没容易找到了。少女搜罗了好一会，才找到小半堆，她正有些着恼，却见方承手提，肩背的带了好些东西奔了过来。到了近前，少女一见方承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只见方承后面背着一捆干柴，右手夹了一身衣服，左手却居然提了一只鸡。
少女笑道：“你这莫不是偷鸡摸狗去了，不是说只是去讨要两身衣服，怎么搬了这些东西回来了。”
方承把柴禾放在地上，笑道：“既然过去了一趟，有需要的自然一并拿过来了。莫要忘了，咱们都还米粒未进了。”方承边说边把衣服递给少女，说道：“你先把这个换上吧，这是他们家嫁出的女儿留下的，有些旧了，农家也没什么好料子，姑娘只好将就一下了。”
少女把衣服接过去，笑道：“那你自己了？”
方承道：“我在他们家换好了才过来的，那对老夫妇人挺好的，早知如此你也该一起过去的。”
少女摇摇手道：“过去作甚，我这副狼狈样，你见到了也就算了，旁的人，我可一个不想让他们看到。你背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方承忙听她的话转过了身去。少女面对方承却是一点禁忌也没有，她毫不为意的把自己身上的衣裤脱去，慢慢的换着。她看方承正襟危坐的模样，甚至口中还出语调笑道：“唉，呆瓜，你要是想偷看的话，尽管随意些，我不见得就能发现。”
方承听了少女这般言语，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过了一会，少女喊道：“好了，你转过身来吧。”方承转过身，一看少女，却不禁微微一呆。这少女论容貌略逊了沈虹两分，可不知怎么她身上有一种难于言明的气韵。常言道人靠衣装，佛要金装，可不知怎么这少女便是穿了一身农家女子的衣物，她身上那种凌然的气韵却一点也不曾减去。不论是眉目之间，还是举手投足，都自一番倾人的神态。
少女见方承呆愣住了，举起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唉，呆瓜，你怎么了，快点生火啊，我还要烘烘我的头发了。”
方承回过神来，忙把柴禾搬了过来，生起火堆。少女围在火堆旁边，拭着自己的秀发，一边问方承道：“你从他们弄来一只活鸡做什么，怎么不让做好了再拿过来。”
方承道：“我不想太麻烦那两位老人了。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整治它。”方承言罢，提着鸡离开了。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泥团走了回来。少女一愣，道：“鸡了？”
方承把泥团放在地上，把火堆稍稍拨开，把泥团放了进去，然后又在上面添了一些柴禾。少女似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淡淡一笑道：“哦，原来你是要做叫化鸡，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弄的？”
方承笑道：“之前走镖的时候见人这么弄过，后来我自己也学着做。虽然弄的不是怎么好，但总算将就着还过得去。”
少女把秀发甩到身后去，笑道：“我曾听人说过有这做法，却没有尝过，今日可要好好试试。希望你不会让我太过失望。”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承算着应该好了，拨开火堆，用柴禾把泥团拨到外面来，举手一敲。泥团应手而裂，方承把泥团掰开，推到少女面前。少女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好不容易才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品尝起来。她吃了几口，点点头道：“嗯，肥嫩酥烂，风味独特。唉，你是不是在鸡里面抹了调料，怎么吃起来还有一点咸香味儿。”
方承道：“我顺便在农户家里也要了一点盐。不过不多，现在盐价太高，我也不好意思要的太多。”
少女冷哼一声道：“这还不都怪程老狗，孟老狗他们这群混蛋。要不是他们买通官府操控盐市，盐价哪能那么贵。上次逼着他们把盐价降两成，他们表面上顺从，暗地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对付我们。哼，这次回去我一定要把仁义山庄，五河孟家，大同宇文家一并铲除了，鸡犬不留，方消我心头之恨。”
方承听少女说到鸡犬不留这四个字时，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眼前瞬间浮现出了当日在江渚寨上所见的惨状。少女极会察言观色，方承神色一变，她立即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随即改口道：“好了好了，烂好人，看在你面上。首恶严惩，协从不究，这行了吧。”
方承微微一笑，他真没想到只是自己神情的一点变化，居然就能让眼前这位眼高于顶的少女改变主意。他对这位少女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几分。他忽的想起了一件事，随即开口笑道：“对了，姑娘和你相处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了？”
少女正动手撕着鸡翅膀，她随口应道：“大名就不用说了，你和陆皮猴，沐傻子一样也叫我嫣儿就行了。是嫣然一笑的嫣，可别和沐傻子一样还以为我是火冒青烟了。”
方承“哦”了一声，他心中想到：陆皮猴估计是陆剑生，沐傻子自然是沐小王爷了。这位嫣儿姑娘当真是性情中人，举手投足尽是率性而为，人要都如她活着，那肯定很是快活。只可惜我却做不到，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如她这般洒脱了。方承想及于此，会心一笑，轻叹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