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中饭,我们登上了来时的那条画舫,按计划返回长安。丘大富心疼女儿,要呆到三日回门后再返京,因此不能与我们同行。
临下船时,他拿了一封书信郑重地交托到杨予溱的手上,拜托他带给丘夫人。
这让我对丘大富再一次刮目相看——原以为他跟所有的奸商都是一样的,脑满肠肥,狡诈奸滑,唯利是图。
可不论是对女儿的疼爱还是对妻子的尊重,丘大富在古代男人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尤其是丘夫人身子弱,只生了一个女儿,他发迹之后却并没有以此为借口,再娶侧室,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
他人虽在安阳,一天一封平安信准时送往京城,让我好生羡慕。
原来,爱情在古代也并非完且没有立足之地。
虽然丘大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丘夫人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是他却用他的实际行动书写着一则爱情传奇,让我肃然起敬。
我想,不论他的事业成功与否,他的妻子和女儿都会以他为荣。
这次安阳行,丘大富给我的人生,上了很重要的一课。
我这颗被冰冷世情浸润得太久,如死灰一般心,再一次感受到了真情的可贵,灵魂深处隐隐滋生了一种新的渴望。
“进舱吧,外面风大。”子秋靠过来,低声提醒。
“没关系~”我回头,温柔地微笑。
“小漓?”子秋受宠若惊,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喝杯酒,暖暖胃吧。”杨予溱跷着脚坐在椅子上朝我们举了举杯。
“走吧~”子秋与相视而笑,并肩走了过去。
杨予溱执壶,晶莹微碧的酒线划成一道优雅的弧线,轻盈地落入杯中,滴酒不漏。
他脸上飘忽的笑容,斟酒的动作,从容淡定,清儒雅致。
清洌的酒液随着冲击的力度在杯中盘旋,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幽雅的香气,悠然升腾,扑入鼻中。
我忽地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随时会被面前那小小的漩涡吸附进去。
“怎么不喝?”
我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对着那杯酒发了太久的愣。
“喝吧,”杨予溱逸了一抹嘲讽的微笑:“那天也不知是谁馋得要命,现在没有外人,你可以开怀畅饮,就算醉了也没有关系。”
我没有吭声,举杯一饮而尽。
好辣!似一股岩浆从喉咙口直烧到胃里,火辣辣地呛人。
原来感觉会骗人,我一直以为这种酒会很醇,很柔和。
“咳咳咳~”我低头,咳得满面通红。
“呀,”子秋手忙脚乱地过来帮我拍背:“傻瓜,这可是三十年陈酿,得慢慢品才知其味,象你这般牛饮,很快就醉了!”
“我不知道~”我垂头,默默地低喃。
“哈哈哈~”杨予溱却似很开心,仰靠在椅背上纵声大笑:“不要紧,酒有很多,大家可以一醉方休。”
其实我以前很能喝,为了一张订单,一个人喝掉一瓶半XO,签完约,还能清醒地驾车回住所。
他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说我是酒鬼转世投胎。
可是这一晚,我很快就醉了。
子秋架着我的胳膊把我送到楼梯口,正打算弯腰抱我。
我挣脱了他的的扶持,踉踉跄跄地扶着栏杆:“我没醉,自己能上去!”
“我知道,”子秋随口敷衍,试图掰开我抓着栏杆的手:“乖,放开,别弄伤了手!”
“你骗人,”我挥开他的手:“你明明就是不相信我!”
“子秋,放开她吧,我看她还不至于自己不能走。”杨予溱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过来。
“嘻嘻~”我偏头冲眼前那团模糊的人影挥手送了个飞吻:“还是你了解我,各位,goodnight~”
“小漓~”
我转身,在两人的注视下沿着扶梯慢慢地进了房,用脚后跟踢上房门,呈大字一头扑进柔软的床铺,与周公相会去了。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我的头上缓缓游移,慢慢地从发上移到眉眼,再到耳廓……它有点软,带点温热,还有点麝香气,持续不断地骚扰着我,弄得我鼻子好痒。
我用力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你醒了?”被我捉到,他只愣了一瞬间,便恢复了自然,微笑以对。
仿佛他半夜出现在我床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怔怔地看着他,面前这张清雅的俊容,渐渐与记忆中某个深情的笑容重叠。同样的温和,同样的儒雅,象月下静湖,淡泊而幽深。
“江寒~”我伸出手,慢慢地捧着他的脸,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他的唇线,忧伤而绝望地看着他:“你需要钱,可以直接跟我说。为什么要跟她联手,致我于死地?我不懂,我们不是相爱吗?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些话,压在我心里七年,今天终于有机会亲口询问。
他猛地抬头,紧紧地逼视着我,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惊讶,清润的眼睛里闪过一阵莫名的风浪。似乎是愤怒,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冷峻……
我发现,他眼中的情绪太多,转换得太快,快得我根本来不及捕捉,更无从了解——或许,我永远猜不透,看不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