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惊媾
这是一个浪漫的梦，原本……
他缓缓从衣服里掏出她给他的房卡，对了一下房间的号码：2099号房。呼了一口气。他再一次用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卡上的隐蔽屏，将其贴到了房门感应器上。一阵急促的嘀嘀声后，房门向后退了一格，洒出一丝温柔而诡异的灯光。
推门进去，只往里走了一步，便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她。她穿着粉红的浴袍，赤足坐在床榻的一角，脸上是一如即往迷人灿烂的笑容，双眼的睫毛换了新的颜色，更加衬托她美丽的大眼睛，细细的鼻耳银链静静地躺在鹅蛋般温润的脸庞上，长长的金发随意挽了一个髻垂在脑后。她的左手撑在榻上，右手拎着一个半满的玻璃酒杯，修长的左腿漏出浴袍来，轻盈地架在右腿上。
他抑制住已经加速的心跳，锁上房门，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踱过去，一边把左手背在背后。走到榻边的软椅上，说道：“雨……你今天可真迷人，房间也布置得这么漂亮！”
她“扑哧”一笑，把酒杯往地板上一搁，右手直绕过史密斯的背后来抢，说着：“居然让我等你这么久。我的生日礼物呢……”拉出他的左手来一看，空空如也，又换他的右手，也是什么都没有。她嗔怒道：“你就这样啊，都不带东西来看我！”
他哈哈一笑，挥出双手在半空中一抓，将衣袖中的玫瑰和钻戒盒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献到她面前，说道：“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她惊喜地把双手扣在对方的脖子上，四目相对，仅需倾情的一吻，就解除了所有的繁冗。
他细细品尝着她舌尖上的残酒，不禁自己也有几分酣醉。酒精直接进入大脑，把最复杂的言语幻化成最直接的行动，双体不由自主地轻触，相互感受人之初的萌动，顺势卷入松软的海棉被中，他将所有的虚伪和装扮抛出他俩的世界，任凭对方肆意触摸曾有的、将有的、所有的伤疤。温润的气息在鼻尖拂过，他想要捕住它，舌头却粘住了她的细链，淡淡的咸味在嘴里，是因为沾了太多为他流的泪吗？她听从他的牵引，随他一起坠入更深的漩流。
他小心翼翼地将细链松开，沿着光滑的阳光来到她的肩膀，在一缕缕阳光中寻找与众不同的感觉。她笑着抚摸他的反面，任他咬断浴袍的唯一一根肩带。生命的本源更加热衷于这番冒险，在峰峦幽谷之间竞争着意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身体的变化，传达给她。而她用低喃的轻唱来歌颂他的伟大壮举。这赞歌催人奋进，他已不能自已。
四足动物纠结着，不知该先迈动哪一条腿，想要奔跑却总是原地踏步。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肯放过每分每秒。各种物理学的试验在这里进行，微弱的电流在两心之间来回奔窜。他潜心研究活塞的动力与阻力，她更期待轴杆与轴承的完美结合。小小的分歧较量着，非宇宙的智慧不能解决。光是粒子还是波？这种问题在这里完全失去了意义，唯有相对论还有可以探讨的价值。究竟怎样的运动才能让时间凝洁成永恒，他苦苦地探索，转眼看到她晶莹的泪，柔情顿化，刚强止步，怒海狂涛转瞬为和风细雨。
带着泪的笑，带着伤的爱，疼痛和疲惫使生命更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他紧紧搂住那曾属于他的细腰，紧紧亲吻那曾属于他的肌肤，紧紧抱住那曾属于他的温柔。“……不要……不要再离开我！”如泣的祈祷，交易着丰润的回报。春的荡漾、夏的炽烈、秋的硕获，生命唯惧的，是冬的寂寒。她用温软的双臂欢迎他，用深切的亲吻感受他，用清柔的喃唱回答他，鼓舞他为爱而生，为爱而战，为爱牺牲……
气力竭尽，他侧躺在软坑之中，怀中兀自不舍。忽然整个世界旋尔颠倒，她以征服者的姿态，紧紧抓住他的内心、他的身体。他如同在波涛上沉浮的小木筏，载着她起起落落。就在他自觉将要被这狂涛淹没，她高扬起涨满了风的帆，将他的双手带离海面。狂风吹起，携着海浪将他她抛入天空。飞翔过后是更紧密的刺激，他必须奋尽全力捍卫桅杆才能力挽狂澜，她紧紧抱着橹，任凭风雨不住地摇晃也要坚守航向。风急浪狂，这只小舟反复沉沦于波涛尽头，将阵阵惊呼化成搏击的奏章。
航向还在吗？目的地看到了么？还能回到家园么？与身体一起涌出的还有一连串奇思怪想。他闭上眼睛，准备服从命运和风浪的摆布，却感到久违的阳光破开乌云露出笑脸，说不尽的温暖柔和洒遍了周身，顺势搂去，满满的阳光在手，已尽属于他。
风平浪静，幸存者们偎在甲板上享受着午餐后的甜品。静静地漂浮于海面，似曾相识的感觉，温暖如昔。他看了看怀中属于自己的世界，美眸也蕴满深情地注视着他。目光交织缠绵，似乎想要风雨的再度历炼。她渐渐地远离他的怀抱，不顾他的哀求与挽留，执意要沉没于海浪之下，只留给他浅浅的坏坏笑容。美人鱼的传说，伊甸园的索求，他只觉得小舟随时要倾覆过去，不得不用双手抓紧了两边的床榻，抵抗着水下一波又一波的暗流侵袭。
“史密斯！”风声送来了一个声音。
“汤姆·史密斯！”这回声音更大了。
他看着下面，疑惑脑中的幻听，又听到一遍呼唤，抬起头四处看了一下，一个黑影霍然出现在床边。吓得他惊叫一声，连忙把床单裹住遮挡住自己。
“汤姆，快点，我们没多少时间！”黑影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胳膊，很轻松就把他拉出床单，身下兀自牵着另一个。
“嘿……”他一手被拉，一手拽着床单，两腿蹬在榻上和地板上，腾不出力气来反抗，又气又急，冲着另一头喊道：“停下，停……你看不到么？你……”又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谁是汤姆！？认……认错人了！放开……”
“你就是！”黑影伸出另一只手，对着她一指。瞬间，她如同泡沫一般，身体破碎变为黑色，碎沫飘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哭喊不己：“啊……雨……你……啊！混蛋，你干了什么！雨……啊……”他愤起一脚踢了过去，踢穿了黑影，却摆脱不了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
黑影的声音有些无奈：“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黑影瞬间变换了两个形状：一个俊男和一个多足的蜗牛。但是他还是在不停地反抗：“把雨……还给我！放开……”
黑影终于把他放开，他攒足劲攥紧右拳一挥而去，结结实实地把对方摞倒。定睛一看，竟然是她！“啊……雨……我，我不是故意的！”惊讶失措的解释，他看了看脚下的一堆黑灰，抱着头哭道：“我一定是喝多了！”
雨侧趴在地上，扭过头，带着鄙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不，史密斯，你没喝多！”声音仍然是那个黑影的声音。
他惊呆了，差点想昏过去。雨却飞快地从地上跃起，如闪电般地将一枚闪光的芯片插入他的后脑。一幕幕往事飞速地在脑海中驰过——史密斯、太阳城、任务、异星人、魔萨尔、塞尔……
“啊！”他惊吼一声，从梦中惊醒，定睛一看，却仍是在这房间、这灯光、这床榻、这堆灰、这黑……“吉布提……”他吼道，“这是哪？我为什么在？”
“这里是魔萨尔的实验室。这些东西，所有的这一切，还记得么？我跟你说过的，无所不能的……”吉布提说道。
“够了！”史密斯转过头来，怪异的眼神看着吉布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装扮成……她的模样。”
“我必须要伪装，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吉布提走近前，假装暧昧地抚摸史密斯的裸体。史密斯厌恶地打开他的手，骂道：“你个混蛋，为什么偏要在……偏要在那个时候来……打扰我。”
吉布提将史密斯的衣服抛给他，自己则披上旁边的浴袍，说道：“边走边说，我们要抓紧时间。”
吉布提拉着史密斯在酒店的走廊里疾走，史密斯显然体力还没恢复，气喘吁吁地说：“这酒店怎么回事，像迷宫一样！”吉布提边走，边解答之前的问题：“我在沙服里设了一个虚拟器，魔萨尔以为消灭了我，我却偷偷进入到它的世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一个接口，趁着冗余数据增量才敢现身。当然这也只能在你和那东西完事以后，你还不乐意，你不挺爽的嘛！”史密斯没好气地问道：“其它人呢？”“都死了。他们没有和魔萨尔战斗的经验。”史密斯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你能变回去么？你这样子看着真别扭！”
吉布提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说过，这儿到处都是监控。我只有变成这个样子才能迷惑一下监视程序。他们会以为这是实验剧情变异。”“等等，什么实验，拿我和……和那个什么东西配……配种么？”史密斯高声叫道。
“嘘，小声点！”吉布提慌忙止步，一边抱着史密斯靠着墙假示亲密，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
“小什么声啊，要是有问题早该被他们发现了。”史密斯压低了声音，作无辜状，“我们一直都是用人类语言交流的啊，魔萨尔他听得懂么？”
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吉布提惊道：“糟糕！难道，难道……你跟它说过话没有？你跟它说过话没有？”史密斯问：“谁呀？魔萨尔？”“就是房间里那个……那个女的，就是刚才那个，它是魔萨尔编的一个程序，如果它跟你说话，那就说明……”
史密斯也惊得手足无措，“这……这么说，魔萨尔它，它已经会说我们的语言了。”
“天呐！”吉布提松开史密斯，四周张望着，说道：“百密一疏，我还是输了。魔萨尔，你厉害，你真的厉害……”
史密斯走上前，说：“吉布提，你在说什么啊，你找我是打算干什么？”
吉布提这时已经撤了伪装，变回了那个蜗牛头状的异星人形。它瘫倒在地，用复手四面抱住头，痛苦地说着史密斯完全听不懂的异星话。史密斯只好又问一遍。吉布提说道：“我失败了我彻底失败了。我本来想借助你的人类身体，切断我和塞尔坦的联系，让我可以回到本体。可是我忘了这是在魔萨尔，魔萨尔在这里就是一切。它已经知道了，它已经知道了，我作什么都是多余。”
史密斯鼓励道：“那不见得，你应该再试一下，现在不还什么都没发生么？”
吉布提放下复手，两只触角晃动着十几只眼睛，打量着史密斯的上下周身。史密斯差点被这些眼睛给晃晕了，想起吉布提之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借我的身体，是怎么借？”吉布提冷笑了一下，说道：“先扶我起来，我告诉你！”
史密斯伸出手，略觉不安，反倒退了一步，说：“你自己不会起来，还要我扶。快说！”
吉布提缓缓地爬起，冲着史密斯，说道：“所谓的借嘛……”吉布提忽然扑了上来，复手死死地掐着史密斯的脖子，狰狞地说道：“借你的身体，就是把你杀死，然后我钻进去，再找机会逃离！”
史密斯被掐得头晕目眩，死命挣扎着，忽然勾住吉布提仍穿在身上的浴袍，使劲一拽，竟然将吉布提绊倒在地。史密斯慌忙爬起来向后逃去，吉布提扯掉浴袍追了上来，嚷道：“别跑了，史密斯，你就算在这里也最终会死在魔萨尔手里的。不如我做做好事……”
史密斯哀求道：“拉兹，你就不能放过我。咱俩想想办法，一起出去……”吉布提说：“好啊，那你停下！”史密斯心想，要停下还不得被你给弄死。两人在空旷的酒店走廊里窜来窜去。史密斯眼瞅着就要被吉布提追上了，心一急，不小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吉布提狞笑着走上前来，一脚踩住史密斯的腿，说：“我真该在房间里就杀了你。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可惜……”
忽然，酒店走廊灯全部闪灭了。
再点亮时，吉布提看到，四周已是空无人影。史密斯已经消失不见。
吉布提的神态顿如死灰一般，它看着四周越来越缩小的空间，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酒店中传来吉布提的最后一声惨叫，又恢复一片宁静。
……
塞尔坦魔萨尔┍├┵┩┿┓特别实验室，新生命克隆体繁殖能力系统测试
2097实验体正常
2098实验体正常
2099实验体正常，结尾发现黑客入侵，历时0。3秒，已清除。
2100实验体……
魔萨尔：实验中止，全部数据及生命体、克隆体、实验体转移到吉隆三星系第五行星，继续进行。
……
史密斯手里拿着房号为10117的房卡，踌躇地踱至目的地，望了望左右的走廊，犹豫了一下，将房卡轻轻贴在房门感应器上！
房门打开，房门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