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姑娘说的吗?奇骨贯顶,必聚天下之势,为天下之君。”温骅也不说破,饶是说了半天,又搬回荣彦晞原先的话语做托词。自然,有些东西,温骅自己知道却不肯实言相告。到底天机不可泄露,知道得太多,只会招来灾祸,无论对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未见得是好事。
一口饮尽杯中酒,荣彦晞挑眉,“看样子我去天桥摆个算命摊子,估计能挣一笔大钱。”
听出荣彦晞冷嘲热讽,温骅却终于将壶中酒喝了个底朝天,“姑娘锐目可窥天下之势,温骅佩服!”
“怎的先前不曾见你如此口舌伶俐?”荣彦晞侧目,起身便走。
“哎,那个桃花酒……”
不待温骅说完,荣彦晞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明年春天桃花开尽,便可为你酿上一壶。好生等着吧……”
却不见背后的温骅,面色乍青乍白,唇角止不住抽动。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小丫头片子竟揪着他的弱处,生生戏耍了他一回。
手指戳着荣彦晞的背影抖动了许久,温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丫头,真真了不得!”心想着,下次断然不能再着了她的道,却一心念着,那桃花酒是否确有其事?
御书房内果真出了事,而且是国之大事。
秦林慕与秦风幕再次被召入书房,皇帝秦恭一本正经的打量着案前的地图,上头韦国的位置依然标上了大云的符号。而现在,秦恭的视线却落在韦国边境的迁国地界。
迁国不似韦国,分左右相,各自分割政权。迁国开国帝君素来崇武,国土在所有国家中最为广袤。只可惜迁国的国境大多数为不毛之地,故而以后的帝君渐渐的改武从文,发展农耕,是以国力逐渐强盛。
大抵因为皇帝观念的改变,朝堂中文官比例逐渐占据多数,武官渐渐的落了下风。
尽管如此,迁国的军事实力却不容小觑。因为早年创国先帝沿袭下来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特旨,文官与武官的间隙愈发加重,但正因为这样的特旨,故而迁国的军事部署往往连君王都无法详知巨细。要想与迁国交战,很难做到知己知彼。
每个将领的作战方式不同,也不按照帝君的旨意行事,故而机动性很强,战术变化多端,常常令敌军防不胜防。
便是迁国难以攻陷之关隘。
“父皇。”看一眼秦恭的表情,复一眼底图,秦风幕便知晓了秦恭的意思。上前行礼,秦风幕看一眼神采倦怠的秦林慕,不动声色,依旧自顾自的清明。
秦恭这才回过神,看了二人一眼,略带欣喜道,“方才探子来报,迁国蝗灾,如今举国震惊,想必不日就会****。”青黄不接,几乎可以想象饿殍遍地的惨状,一旦百姓食不果腹,自然会生出****之心。
只要朝廷出兵镇压,必定可以君逼民反。
自然,这不过是秦恭的一厢情愿。事实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父皇,这定是天佑大云,此刻出兵,一定能势如破竹!”秦林慕显得格外激动。韦国之功都落在秦风幕的身上,若然自己再无建树,早晚都会被父皇摒弃,这储君之位定然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思及此处,秦林慕更是一心想立军功,以夺回自己在君父心中的地位。
秦恭喜不自禁,“好!你有此气魄,父皇甚是欣慰。”语罢,却见秦风幕默不作声,便又迟疑了片刻,“皇儿可有异议?”
“儿臣敢问父皇,消息属实吗?”秦风幕素来谨慎,消息不尽不实,若然冒冒失失出兵,不但损兵折将,而且会让大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故而,他不得不证实消息的确切来源。
“放心,这消息绝对属实。”秦恭定了定心神,缓缓坐下,又道,“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秦风幕摇了摇头,躬身道,“父皇,儿臣觉得此时不宜轻易下决定,迁国不比韦国。迁国行的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军令,故而战术百变,绝非寻常军队可以匹敌。儿臣恳乞父皇,暂缓出兵,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秦恭不说话,实则心底还是觉得,此时不出兵便会错失良机。
然秦风幕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思来想去,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君父从最先的斩钉截铁,到现下被秦风幕三言两语说得犹豫不决,秦林慕更不愿错过这次机会,忙道,“父皇,儿臣觉得此刻出兵乃是天赐良机。迁国蝗灾,岂非天意?是天要助我大云,故而降下天虫为祸迁国。父皇,儿臣愿即刻领兵出征,为父皇攻城略地,拿下迁国!”
“这……”秦恭愣了愣,到底下不了最后的决心。须知,每一次的出兵,都是拿自己的国家去赌,输赢便是成千上万的子民,是他大云的万里江山。
秦恭,输不起。
但是,更想赢。
秦风幕躬身上前,“父皇三思。”
秦林慕却冷笑两声,微黄的面颊泛起轻蔑之色,“莫非是皇兄怕臣弟抢了你的军功,故而执意不肯让臣弟替父出征?皇兄,自古以来先有国后有君,先有君后有臣,你我身为皇子,虽不比寻常的臣子那般生分,却也要时时恪守臣子的本分。父皇日理万机,若然连你我这般亲近的人都无法为其分忧,那你我这皇子怕也是徒有虚名,谈什么忠臣节义?”
语罢,秦林慕跪在秦恭跟前,容色肃静而镇定,“父皇,儿臣愿为您的前锋官,为您踏平迁国的山山水水,将这偌大的迁国之境,划归我大云之下。儿臣此心已定,决议不会更改,万望父皇肯准,许儿臣三军之力,夺下迁国!”
“好!”秦恭拍案而起。
秦风幕依旧不做声,任由秦恭与秦林慕一唱一和。心头却如明镜般高悬,面色依旧淡然自若。
只听得秦恭道,“朕明日便下旨清点三军,你且回去静待消息。”
闻言,秦林慕喜上眉梢,秦风幕却一贯清冷。
二人跪了安,退出了书房。
秦林慕冷笑两声,睨一眼秦风幕嘴角的邪冷之色,趾高气扬的谩笑,“皇兄不为臣弟高兴吗?不日臣弟便可出征迁国,来日双手奉上迁国降书列表,只怕皇兄更要气恼神伤。”
侧目瞧着秦林慕得意的模样,秦风幕只觉得可笑之极,“那本宫就先恭喜二弟,本宫会在华阳宫静待二弟消息,祈祷二弟……凯!旋!而!归!”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咬出来的。
口吻却极其轻蔑,冰冷邪肆的口吻竟让秦林慕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双目陡然凝起。正要开口,秦风幕却已拂袖而去,似乎根本就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秦林慕当下便有些痴愣,何以此刻秦风幕无动于衷?迁国蝗灾,按理说是个大好时机,为何秦风幕却置之不理。是另有所图,还是别有内情?眯起危险的眸子,秦林慕觉得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一身华贵凌厉,却如雾遮掩任谁都无法揣摩其心中真谛。
秦风幕冷笑两声,直接回了华阳宫。
正厅内温骅与纪扬皆在,连带着荣彦晞也跟着凑热闹般端坐。见秦风幕回来,小幺子随即奉了茶,只不过温骅的茶杯里却是他最钟爱的陈年女儿红。
此举,又是为了防贪嘴的荣彦晞。
“殿下的面色不太好。”纪扬愣了愣。
“迁国蝗灾,怕是越发厉害了。”秦风幕抿一口香茗,眉目微蹙。
纪扬顿了顿,“如此岂非更好,趁势发兵,一举拿下便可。”
温骅却噗嗤一声,险些将杯中之酒喷出来,所幸忍住了。却见荣彦晞皱着鼻子嗅了嗅,当下便盖住了茶杯盖子,故作镇定之状浅浅道,“非也非也。迁国虽说国力不如各国,但是迁国的军事实力却不容小觑。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任谁也无法知晓迁国的军力部署。交战而不得知己知彼,只能百战必殆。”
一语既出,纪扬语噎。
秦风幕颔首,“不错,迁国的关隘确实不易攻陷。不过……父皇已经下旨,秦林慕会随军出征。”
“二皇子?”荣彦晞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凝眉不敢置信的望着秦风幕,“只怕不是攻城略地这般简单吧?”
“何以见得?”温骅故作其问,面上却掠过一丝冷厉。
荣彦晞冷笑两声,“如今殿下军功在身,朝堂与百姓之中口碑甚好。可二皇子自小养在宫里,早有不少势力。左不过是看着殿下如今越发凝聚人心,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唯有以军功抗军功,才能继续攀爬储君之位。而皇上,大抵是想平衡两个儿子之间的势力,不想任殿下一人独占鳌头,免得将来功高盖主,越发不可收拾。”
语罢,荣彦晞扭头看一眼面色清冷的秦风幕,薄唇微启,“不知这话,对与不对?”
秦风幕嘴角微扬,眸色邪冷而夺魄,“很好!”
纪扬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内情。”
“事关朝堂,不得不早作打算。”温骅不可否认,荣彦晞所言句句说中要害。
皇帝偏爱幼子原就是事实,但秦风幕军功在身也是有目共睹。如今迁国蝗灾乃是大好时机,若然真要领兵出征也该是秦风幕这个长子,而非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