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钟鸣离开公安局长的岗位，继任者中最有竞争力的是谁，那就是黄江北。在清水市公安系统，也就数副局长黄江北的资历最老了，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但要说谁最没竞争力，那也是黄江北，因为上次在研究公安局长人选的时候，就是因为市委书记宋之杰不同意，才让钟鸣捡了个便宜。
如果说黄江北再想搏一搏，冲上公安局长的这个岗位，那现在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就是李有成。清水市现在政坛上都知道有成集团的老板李有成现在和市长戴斌走得很近，而最近市委书记和戴斌正处在一个合作的黄金期。
所以面对李有成的邀请，黄江北十分高兴，一来二往，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往升温很多。因为黄江北毕竟还是局外人，李有成要的是水到渠成的感觉，暂时不会显露自己的意图。只是喝点酒，为黄江北仕途的不顺利说点抱不平的话，有意无意地在最近几次与戴斌的聚会上把黄江北也带上，这令黄江北是十分感激。
终于机会来了，这一天黄江北和李有成酒后单独在一起泡澡，黄江北思索再三，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回报李有成以答谢他在戴斌面前引荐的情谊，于是就想了个话题示好。黄江北把按摩的服务员赶了出去，低声地问：“李总，你是不是和我们家钟局长有些不对付？”黄江北能主动地把这话挑出来，李有成心里十分高兴，但言语中没表露出来，回答说：“还算行吧，黄局，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黄江北说：“我也谈不上什么，反正觉得钟鸣那里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也许和你们集团有关。”李有成说：“哎，钟鸣这个人，没事和我们过不去干什么，我做生意发我的财，关他什么事情，难道没拜他这个佛我在清水市就过不去这道！不过，黄局，我可当你是兄弟，这事情，你也给我留点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黄江北听了点点头，也没接话，心里想，看来这话还是递对了，估计有这么回事。李有成继续说：“要是你黄局是一把手就好了！”
这话说得黄江北心里酸溜溜的，黄江北恨恨地说：“给这家伙捡了个便宜，想当年，我当副局长的时候，他还在分局混呢。唉，风水轮流转啊。”李有成拍拍黄江北的肩膀说：“老弟，不一定吧，我看说不定你快了，最近听说市里对钟鸣的印象不好，戴市长对你的印象倒不错。”黄江北说：“李总，戴市长那里您说得上话，有机会您还得帮忙说上几句。”李有成笑着说：“那当然，肯定会的。”
李有成成功地在黄江北心里点燃一把火焰。
五十二
世事如棋，每当棋盘上落下几粒关键的棋子，棋势就变幻不定。
对钟鸣来说，他周围的局势随着有心人落下的几粒棋子也开始变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何而起，清水市公安系统内部对钟鸣的议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说钟鸣心太狠，不体恤下属，北湖街派出所所长刘梦成辖区赌博游戏机曝光的事情就把所长和指导员全部撤职，这要是在上任局长杨业成手里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民警累死累活的，领导一点都不愿意为下属担担子，谁还会卖命啊。
公安系统有公安系统的特点，长期以来，警察都处在与犯罪分子作斗争的第一线，而警力的缺乏和财力的短缺导致基层民警付出多，奉献多，出事也多。于是，上级为下级的差错捂一点、盖一点已经成为公安系统的一种亚文化，不能为民警担担子的领导是无法得到基层民警拥护的，所以有些顽症在公安机关难以清除。每当一些民警犯了错误，领导总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然有时候知道是在饮鸩止渴，但也不得不去做，在这个问题上往大了说得上是队伍人心向背的问题。
不光刘梦成的事情，有的人把马建国的事情又翻了出来，说马建国有什么事迹呀，完全是钟鸣为了炒作，才利用马建国的死做文章，而且他们在一个所待过，如果不是同事，钟鸣也不会把马建国树为典型。
更有甚者，翻出钟鸣以前当分局长时提拔过的女干部，说钟鸣和人家有一腿，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谣言是把软刀子，最厉害的事就是你本人知道了，你也无从解释，也无法和谁去解释，你既不能站出来辟谣，也不能视而不见，任由其毁坏自己的根基。
流言传得久了，钟鸣也不是一点都听不到，就连刘梦成本人也打电话给钟鸣说外面的传言，请钟局长相信，他本人绝对没有在任何场合说过抱怨钟局长的话。
就在钟鸣想有所反应，想有所动作的时候，却被副局长黄江北先下一城。在一次局里的党委会上，黄江北突然发言提出刘梦成的事情，建议局党委研究一下，当初本来局党委把刘梦成撤职的处分就有些重了，是不是现在给刘梦成安排个位子。这原本是钟鸣考虑的事情，把刘梦成安排个岗位先平息一下流言，但在人事问题上比较慎重的他却想哪天先和下面分局通个气后让人事科提个意见，按正常的程序上局党委会研究，可黄江北的发言彻底打乱了钟鸣的动作。
面对党委会上黄江北突如其来的提议，其他局党委成员也是蒙在鼓里，大部分都以为是钟鸣先和黄江北沟通过，要黄江北在会上提出来，于是就跟着黄江北表态说应该应该。当第三个党委成员表态过后，这事情只能成定局，钟鸣绝对不能说不同意，也不能说延后再议，如果延后，队伍里还不知道有什么议论。钟鸣只好说同意，会后请人事科提出几个空缺职位沟通一下，由政治处最后确定，就算局党委研究过了直接发文件。
虽然钟鸣同意给刘梦成安排一个职务，但党委会后，传闻又出来了，说还是黄局长够意思，如果不是黄局长在会上帮刘梦成说话，刘梦成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安排呢！
钟鸣等于是吃了个闷亏，因为黄江北会后就到他办公室，说主要是最近在外面听了些关于刘梦成的流言，考虑要是钟鸣自己提出来，又怕人家说钟局长畏惧流言而在这个时候安排刘梦成，他自己呢，完全是为了钟鸣考虑才提出来的。这话说得钟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得感谢黄江北。
于是清水市公安系统又传出话来了，还是黄局长仗义，在局党委会上逼着钟鸣给刘梦成安排个位子，至于这次流言的由来，又是另外一个迷了。
流言虽然是避着主人公流传的，但被主人公知道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这不，钟鸣的夫人李琳也知道了关于丈夫的流言。关于其中的桃色部分，她自动过滤了，对丈夫多年来的信任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摧毁，但是她很担心自己的丈夫。
多年的夫妻让她对钟鸣的了解没有任何人可及，钟鸣在仕途上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对官位看得倒是不重，可对声誉看得很重，特别是多年来在公安机关工作的感情，使他十分在意下属对他的评判，虽然表面上钟鸣不表露出来，但实质上李琳知道钟鸣此时的内心一定是十分苦闷。
在家里，面对妻子担忧的目光，钟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宽慰妻子，其实他的内心也很痛苦，扪心自问，自他就任这个捡来的公安局长到现在，每做一件事都是把“公”字摆在前头，可现在却换来这样的非议，唉，官不好当啊！
但钟鸣还是要宽慰妻子，夫妻俩依偎着说着些话，李琳慢慢就把身体贴在丈夫的怀里，感受着丈夫的大手在自己身上的抚弄。儿子在外面读书，家里就夫妻两个，虽然到了中年，两个人也偶尔癫狂一下，于是当钟鸣关掉床头的台灯时，李琳丰满的身躯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扭动起来。
这夜，李琳感到钟鸣与往日的不同，比平时更加的激烈，冲击更加酣畅，李琳在闭着眼睛感受着丈夫的勇猛时，不禁有些伤感，自己身上奔驰的这个男人其实是极其真实的伤感，她努力分开自己的双腿，希望用自己最柔软的深处包裹自己的男人，让他得到发泄，得到休憩。
五十三
落井下石与雪中送炭一样，都为人所热衷。杨业成虽然没有落井下石的初衷，但他的行为却让许多人认为就是落井下石的举动。
当关于钟鸣的流言犹如暗流一般涌动的时候，清水市前任公安局长，现在的人大副主任杨业成有些坐不住了。作为一名老公安，他对公安队伍有着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人的大半生奉献给了一个职业，那么，这个职业也就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杨业成关注着清水市公安局的一切，那目光就如关切着自己的子嗣一样，而钟鸣这个继任者，他更加关注。
不可讳言，在交接的时候，他与钟鸣产生了感情上的隔阂，但这种隔阂并不足以让他像一个阴谋者蓄势等待着反击的机会，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一名老警察，他更看重的是对公安机关的感情，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继任者在众人口中是如此冷酷、自私的人，他担心这样的人将会把清水市公安机关的这支队伍带向歧路！
假如杨业成与钟鸣之间没有感情上的隔阂，杨业成也许会换一种方式介入，也许会以兄长和前任的口吻与钟鸣来一次对话，给钟鸣一次敲打。
在以前多名下属口中不经意流露的话语里，在人大一些老同志的疑问中，他愈发感觉自己作为老公安局长，有必要以行动警醒一下能决定清水市公安局长人选的人。
这一天，他取出一个文件夹，拿出十几封人民来信，都是反映清水市公安局一些问题的，因为他在人大负责联系公安，所以这些来信都转到他这里。以前他阅了之后都默默放进这个文件夹里，他知道，像这些人民来信不光人大，很多机关都会收到，自己是前任公安局长，怎么过问都不好，于是就都压了下来。
杨业成整理下手中的一摞信封，有些伤感地闭上眼睛，他想，自己手中的不是信啊，而是即将投向自己为之奉献大半生公安队伍的标枪，但是谁又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呢！
数日之后，摆在钟鸣案头的是一份清水市人大法制委员会转来的市人大代表联名的质询案，内容是要求质询几起刑事案件，要求在一周之后由市公安局长钟鸣本人向市人大法制委员会口头答复。
这起质询案犹如清水市政坛上的一道惊雷，从历史上来看，虽然人大代表享有这份权力，但真正能行使的几乎没有。正因为极少出现的特别权力，才震惊了清水市政坛的上层。市长戴斌在第一时间与市人大主任进行了联系，人大的章主任说自己也很为难，质询这种权利是属于人大代表的，一旦提起，人大常委会也无法干涉，再说副主任杨业成也在上面联了名。章主任说：“戴市长，事已至此，就当演练一下吧，政府这一块儿迟早也是要面对的，随着政治体制的改革，人大代表依法行使自己权力的事会不断出现的，这也是民主政治发展的方向。不过，戴市长，有些事情还是要考虑下的，这钟鸣……”
戴斌当然知道章主任的花花肠子，人大那边早就想端些架子，这些老头子都想有些话语权，只是抹不去面子还一直表面上维持着安定团结，这次有杨业成出头，估计他们几个副主任是巴不得拿来当枪使。
懊恼的戴斌又拿起电话叫秘书通知钟鸣来见他。
钟鸣是硬着头皮来见戴斌的，果不其然，戴斌见了他的面，马上是一顿暴风骤雨。在市长办公室里，戴斌丝毫不顾风度地站在那里，用手指着钟鸣说：“我真搞不懂，哪儿都有事情出，人家都摆得平，你怎么就摆不平，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队伍是怎么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