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山岗,果然发现一辆挂着警字牌照的别克轿车停在路边树荫下。小伙子停好车,将钥匙交还给尹七七,说声“对不起”,下车向别克轿车走去。尹七七看到姜大明一身便装笑眯眯地从司机席位上下来,对小伙子吩咐了一句什么,别克轿车便由小伙子驾驶着向来路驶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脚下。
“姜叔叔!”尹七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打开车门想下车,姜大明却拦住她,自己顺势钻进保时捷的后门,与尹七七坐在一起。
尹七七不知道姜大明是以私人身份找自己还是公事公办,也不知道他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便用一种探询的目光看着他。姜大明开口了,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七七,知道我冒着风险把你找来是为了什么吗?”
听他这样说,尹七七肚子里又像揣了个小兔子一样咚咚跳起来,脸色也有些紧张。她摇摇头。
“白专员暴死,你肯定很清楚——他是被人谋害的!”姜大明的口气忽然变得冷森森,脸上也板了起来。
尹七七失声叫道:“我不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清楚!你非常清楚!”姜大明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是你偷偷给他换了药!而就是换上那两支药才要了他的命!”
“你瞎说!不是那么回事!我没给他换药!”尹七七如雷轰顶,尖声大喊道,“我根本不知道那盒药里有什么问题!我天天给他扎针,都是用的那盒药,根本没有换过!”
“可是北京来的专家已经鉴定出来了,那天晚上你给他扎的那两针,根本不是治糖尿病的药,而且正是那两针才导致了白专员不明不白死亡。”
姜大明的声音阴鸷而冷酷,听得尹七七周身冰凉。她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抽噎着连声辩白:“不是我……不是,真的……真的不是我……”
看着尹七七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姜大明不再吭声。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接到哈文昆的电话,他就想好了主意。眼前这个凝脂豆腐一样鲜嫩的女人一直令他垂涎不已,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机会染指。风闻哈文昆与她早有一腿,那家伙太不地道,老牛吃嫩草也就罢了,竟然睡上自己的外甥女,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好在今天天赐良机,活儿当然是要做的,三十年前,自己就帮他姓哈的干过这种活儿,今天不过是重拾旧业而已,最开心的是做活之前还能过一把色瘾,这倒是不错的报酬。
尹七七哭了一气,用手帕擦着眼睛,扭头问道:“姜叔叔……北京的人……真的认为是,是……我的……责任吗?……”
姜大明点点头,却笑了:“不过呢,七七,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好歹有你姜叔叔在嘛!姜叔叔是公安局长,他们要破什么案子,都得要姜叔叔帮忙呵,是吧?姜叔叔之所以偷偷把你约到这里来,就是要帮助你躲过这道坎。”
“那……谢谢你了姜叔叔,其实……其实,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那盒药里有问题啊?……”尹七七禁不住又哭起来。
“你这个解释根本不是理由,那些专家们可不好糊弄!这事呵,恐怕你舅舅都护不了你。真要给你定个蓄意谋害领导干部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姜大明一本正经地说完,瞥了楚楚可怜的尹七七一眼,越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痒,接过手帕给她揩着眼泪,顺势拢了拢她的头发。
“那……那我该怎么办哪?姜叔叔,你要帮我啊!”尹七七没注意姜大明的亲昵动作,乞求地说。
“那当然,那当然!不然我冒着风险约你出来是为了什么?”姜大明口里应着,眼睛却瞄向尹七七高耸的胸部。尹七七今天穿着一件韩星尹恩惠在电视剧中穿的那款奶黄色蕾丝边圆领低胸宽袖蝙蝠衫,黑色及膝紧身裙,高腰软鹿革白色长靴,打扮得时尚靓丽。抽泣间,她没注意已是领口大敞,里面春光毕现。姜大明不知不觉地便把一只手伸向她的内衣里,去抓那只不住跳动的小白兔。直到这时,尹七七才惊觉,叫了一声,攥住他的腕子。
“七七!”姜大明趁机搂抱住她,用嘴堵上她的芳唇,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强行往她内衣里伸。“七七,姜叔叔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你就答应姜叔叔吧!”
尹七七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扭动身子躲开他的舌头,死活不让他的手伸进怀里。车里的空间有限,姜大明撕掳了一气,也没得逞,却累得气喘吁吁。
“你!”尹七七又羞又恼,拉开自己这侧车门,想跳下车。姜大明一把抓住她。
“你这个臭婊子,别以为自己是个好东西!”姜大明边往怀里拉她,边恶狠狠地骂道,“他妈的你和你舅舅那点丑事,以为我不知道啊!明天我就给市委程书记报告,正好他在到处找你舅舅的材料呢!你舅舅早就不要脸了,我看你这张脸往哪里放!”
尹七七像被人猛击了后脑一下一样,手里的抵抗顿时失去了力气。可是,当姜大明狞笑着把自己的圆领领口撕开时,她却打个冷战,发疯一样伸出双手拼命朝他脸上抓去。姜大明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眼睑下出现两道深深的血痕。他一下子失去了蛮力,痛得捂住面颊。尹七七乘机逃出车外,远远地站在前方大口喘着气。
“你,你……这个……臭婊子……”姜大明知道今天彻底没戏了,恨恨地骂着,从衣服下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塞在驾驶席下边,自己下了车。
“等回去……我再找你算账!”他指着尹七七叫道,转身踉跄着沿水泥山路朝岗下走去。
见他走远了,尹七七跳上保时捷,一踩油门奔上山冈,朝采石场方向而去。
姜大明回到山冈下,别克轿车等在那里。开车的小伙子见他满面血痕,不须问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姜大明坐上去,说了句:“回去!”车子便向滨州市区开去。
“妈的,玩了一辈子鹰,倒被这只雏鸟啄了眼睛。”姜大明仰在后座,恬不知耻地自嘲道,“跟老子过不去,还能有好下场?”
他把手伸进怀里,按动了一下里面的遥控器。
26
宝马X5发疯一样在高速公路上狂奔,时速表上的指针发高烧般一路上飙,160,180,200,220……被赶到副驾驶座位上的司机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车门把手,浑身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发抖,上下牙也捉对儿打架。
哈苏莫两手紧握方向盘,根本不理睬道路两侧的速度限制警告牌,恨不能长上翅膀马上飞回滨州市。他牙关紧咬,两眼发直,面色铁青,表情令人恐怖。刚下飞机,他就被尹七七的噩耗打蒙了。
车祸!爆炸!死于非命!这些过去只能从报纸上电视里才能看到听到的字眼儿,怎么会和七七姐联系在一起!怎么会落在七七姐身上!这简直太荒唐了!乍一听说,哈苏莫一把勒住司机的脖领子,两眼冒火,暴怒地大吼,说他是在放屁!司机哆哆嗦嗦地连声解释,说这都是真的,尹七七两天前才下葬,是哈主任,就是你爸爸亲自安排办理的后事。
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宝马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跑完了,进到市区,哈苏莫拉开车门厉声吼道:“下去!”不待司机站稳,一踩油门,打转方向盘直奔市人大办公楼而去。
人大办公厅主任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肆无忌惮地由下而上,皱皱眉头走出房间察看,一见是哈公子,忙换上笑脸抢先打招呼:
“是哈总呵……”
“滚!”哈苏莫怒吼一声,把他拨拉到一边,凶神恶煞般径直走进楼道顶端的主任办公室。
这时已近午后四点,通常这个时候,哈文昆都要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听到外面的喧嚣声,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房门便哐啷一声被推开,把他吓了一跳。然而一看是儿子,他心里立时明白了。
“回来啦?怎么事先连个电话也不打?”
他有意把语调放得和缓一些,语气里充满了关心。
哈苏莫站在他对面,身上像打摆子一样簌簌打颤,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你怎么了?是不是坐飞机时间太长了没倒过时差来?”哈文昆忽然心里一阵发虚,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你告、告诉我……”哈苏莫终于开口了,声音凄厉得吓人,“七七姐她,她,她怎么啦……她在哪里?……”
哈文昆脸上现出悲伤的神色,慢慢从大办公台后面转过来,想拉儿子坐下,可是哈苏莫用力掰开他的手臂,依然站在那里。
哈文昆深深叹了口气:
“我本想等你回来歇几天后再详细告诉你,谁知道你却先知道了!儿子,巧儿——你七七姐她,她走了,死于一起意外事故……”
“不!”哈苏莫声如裂帛,“是你,一定是你杀害了她!你就是凶手!”
哈文昆狠狠地一拍桌:“浑蛋!你胡说些什么?疯了吗?”
……
哈苏莫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把车开上鲸口村那条崎岖山道去的,站在那只倒扣着的渔舟前,他回身向山下望去,但见阴沉沉的天空像他眼下的心情一样,仿佛被一个偌大的斗笠盖住了,远处的鲸鱼湾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看不到一丝往日海天一色的壮阔。
不待哈苏莫推开柴扉,便见一个头挽孝带身披白衣的身影从院子当中的茅屋里走来,是焉雨亭!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六七个小孩子前后牵着手鱼贯而出,紧跟在焉雨亭身后,他们无一例外地人人披着重孝,脸上都是悲戚的表情。焉雨亭似乎知道哈苏莫会来,也知道他要来做什么,丝毫没有惊诧的神色,声音平淡地问道:
“你来了?”
在哈苏莫听来,那潜台词似乎是:“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哈苏莫多少有些奇怪,她和孩子们怎么也要为尹七七戴孝!不待发问,焉雨亭先说话了:
“我要带他们去给爷爷烧纸——今天是爷爷‘头七’,孩子们想爷爷了。”
原来是那个老八路爷爷去世了。哈苏莫这才注意到,焉雨亭和孩子们的孝带子上都缀了一朵小小的黑色菊花,通常在奠仪上这是孙辈的身份标志。
哈苏莫随着焉雨亭和孩子们走到坡下一个岔路口,烧掉几刀纸钱,一片片黑色纸灰随着风像蝴蝶一样从地面上卷起,伴着孩子们哭喊爷爷的声音在晦涩的空气中飘得很远。焉雨亭却没哭,火光映照着她那张圆圆的脸庞,哈苏莫看得出来,和上次见面相比,她憔悴了许多,但更明显的变化是,她似乎长大了。
那个村里派来的女人在屋里哄着孩子们吃饭,焉雨亭和哈苏莫站在小院里默默相对。
“七七她……留下什么话没有?”良久,哈苏莫才开口,声音忽然变得沧桑了许多,带着喑哑。
焉雨亭摇摇头,慢慢地说:“她是个好姐姐,心地善良的姐姐。”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补充道:“她很纯洁,也很爱你。”
焉雨亭后来知道了尹七七个人生活道路上的坎坷,并对她抱有极大同情。尹七七虽然有意介绍自己与哈苏莫相识,但内心深处依旧藏着哈苏莫的影子,只是囿于与哈文昆的不伦关系,不敢接受哈苏莫的爱而已。焉雨亭也看得出来哈苏莫对表姐的一片真情,所以那天晚上尹七七半遮半掩地述说自己的心境时,她坚定地鼓励尹七七从阴霾中走出来,大胆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不过眼下,焉雨亭却不想把尹七七那段不堪经历告诉哈苏莫。姐姐在他心目中是那样完美无瑕,就让这种完美形象永远活在他心里吧!
焉雨亭跟着哈苏莫从车里下来,发现前边停着一辆白色卡罗拉轿车。两人拾步走上山冈,远远看到尹七七的坟前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焉雨亭一下子认出来,是蓝梦瑛。
蓝梦瑛回头望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哈苏莫看到,一大束黄白相间的鲜菊花摆在墓碑前,蓝梦瑛掏出手帕,细心地擦拭着尹七七的遗照。照片上,尹七七好看的嘴角向上微微翘起,带着令人心动的盈盈笑意,仿佛正在向大家问好。
哈苏莫的眼泪夺眶而出:“巧儿姐……”
焉雨亭和蓝梦瑛看着哈苏莫跪在坟前,喃喃诉说着对尹七七的情与爱,诉说着心中的懊悔与遗憾,诉说着无尽的不舍与思念,也诉说着对那些看不见的黑手的痛恨与鄙夷,两人都有些动容。焉雨亭不由得啜泣起来,蓝梦瑛默默地把手搭在她肩上。
蓝梦瑛与哈苏莫不熟悉,与尹七七交往也是通过焉雨亭组织的义工活动,但她不用问便知道眼前这个悲痛欲绝的小伙子是谁。姜大明被控制后,已经交代出很多令人震惊的黑幕,而所有这一道道黑幕,最深处隐藏的那个人便是这个小伙子的父亲,他是这一切罪恶的渊薮。只是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却被蒙在鼓里,甚至连自己心爱的恋人究竟是死于怎样一个惊天阴谋的,他也未必清楚。这真是个悲剧。
蓝梦瑛转过身,给焉雨亭拭去眼角的泪花。
“爷爷走了,你和孩子们怎么办?”她轻声问。
焉雨亭说,村里答应要继续资助这些孩子。昨天北京那个青年医学专家又来了,带来不少东西,还说过些日子会有另一位爷爷过来看望孩子们。
“七七生前也很喜欢这些孩子。”蓝梦瑛说,“以后我会经常过来帮帮你的,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焉雨亭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他好像又一次置身于赌场中。
似乎是在马来西亚的云顶赌场。那年他带队赴新加坡考察,抽空去了这家东南亚最具盛名的赌场。与中国澳门和美国的拉斯维加斯不同,云顶赌场宛若一座山雕盘踞的匪巢“威虎洞”,阴森而恐怖。但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能烘托出那份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气氛,才能使人感受到人生的不确定性和财富归属的不可捉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