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所有人都用过早饭,所有马匹都吃足草料,车厢里的物件也已清点打理过,俱事都已齐备,方宁欢一行也行将上路。
阿宁磨磨蹭蹭的收拾好,在刘管事和秦嬷嬷的多番催促之下,方才不甘不愿的挪着脚步,一步一回头的走出客栈。
哎,嬷嬷他们也忒不懂规矩了,就这么上路了,连个声气都没有,哪里妥当哟?临行之前,当然是跟那小官人打个招呼,才显得礼数周全啊,这仓促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番相救之恩,却叫人如何报答才是?
但一走出大门,阿宁却是愣住。眼前这英姿飒爽的三骑人马,不正是小官人他们么?
一见此情景,刘管事和秦嬷嬷亦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昨夜阿宁被小官人他们救回来后,虽说这悬了半天的心终究放下了,但刘管事就和秦嬷嬷也在私下商量过,小姐毕竟是要前往镇江府嫁人的,这番事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旦传到了祖家和谢家那边,自己领罚还是小事,若是被有心人刻意渲染,小事化大,污损了小姐的闺誉,那就当真是难辞其咎,也愧对老爷和夫人重托了。
正因为顾虑这一点,刘管事和秦嬷嬷才反复交待其他随从和下人,去到江阴之后,不得宣扬此事,并谆谆晓以其中利害,而且,这一大早的,二人就招呼大家动身上路了,为的,就是避开小官人一行。
刘管事和秦嬷嬷摸爬滚打数十载,也能看出几分,这小官人,多半对小姐是动了心思了,否则,这般富贵人物,为何甘冒奇险,去追截那两个江湖魔头呢?自己家的两个护院,在京城的看家护院中,据说已是中上之流,但昨夜事发,竟连那魔头的屁都没抓到一个,其中凶险,自是不言而喻。
所以,怎么看,叶家小官人此举,也不是单单为了侠义二字,就可以说得过去的。门阀子弟的千金之躯,是何等贵重,即便他当真有风尘相救的义气,吩咐下人去办也就是了,又何必不顾刀光剑影,亲身前往营救?
思来想去,二人都觉得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
故此上,还是趁早赶路,趁早避开,毕竟瓜田李下,又是男未婚,女未嫁,真要有什么闪失,可到哪里买后悔药去?索性为了避免瓜蔓不清,连话别都略去了罢,左右都是要得罪人了,还何必在乎这虚礼呢?
刘管事和秦嬷嬷不可谓不老道,思虑亦很是周全,只是,这要来的,终究躲不了了。
小官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竹青色团花暗纹箭袖劲装,腰间锦带一勒,却意外的显得高大挺拔,俊朗夺目,虽是不太壮健,却也显得干练洒脱。
阿宁蓦地见他守在客栈之外,意外之余,胸臆间却又涌动着暖暖的热流,不知怎的,一时之间,眼睛却是有着微微酸涩之感……这见鬼的大风天,可真是..拿它没辙了。
小官人冲着刘管事和秦嬷嬷抱拳,再笑着看了阿宁一眼:“昨日酒叙之时,也曾跟各位提起,小生也要往镇江府一行。这一路上,千里迢迢,艰难险阻,自不待言。故而想跟各位打个商量,镇江与江阴相隔不远,小生主仆三人,就跟着各位一同上路,也好托庇于各位羽翼之下,以谋个万全之策。”
阿宁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找理由也找个好的吧?还不知道是谁庇护谁呢,昨夜要不是他们三人仗义出手,自己这么多随从护卫,又哪里派的上半点用场?
看着小官人那一身劲装打扮,与昨日翩翩公子的模样迥然不同,倒是更有一番男儿风采,殊胜昨日。但看着他背上那镶金嵌玉的小号开元弓,同样精工细作的箭壶,还有腰上悬挂的精美短刀,阿宁又忍不住撇撇嘴,装这样子干吗,难不成还靠你那骚包的小弓箭和小刀来杀敌不成?
却说那刘管事额头上沁出冷汗,心中想道,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与秦嬷嬷交换个眼色,却都是无可奈何之意。刚刚才受人大恩,如今别人把身段放得这么低,却如何能拒之千里?这话也着实不好说出口啊。
刘管事咬咬牙,还是开口说道:“小官人这是打算一路走陆路到江阴去么?”你说是,我就说要走水路,反之亦然。
可惜小狐狸并不上套。
小官人轻笑说道:“无论水路还是陆路,小生均无异议。”
刘管事愣了片刻,终究做了个揖,请小官人借一步说话。
在僻静处,刘管事对小官人说道:“小官人,你对我们小姐有活命之恩,亦是对我们这些下人有活命之恩了,若是小姐不在此处,小人无论如何也要与小官人结伴同行。只是,这一路到江南,山长水远,千里迢迢,小姐与小官人又是素昧平生,若是被人传出甚么闲话,令小官人的清誉受损,却是着实对不住小官人了。”说罢,又是连连作揖。
这话宛转中听,却又隐晦的表达清楚意思了。您的清誉都可能受到折损,何况身为女子的我家小姐?若非小姐的婚事未曾最后确定,说不得,也要搬出来了。
小官人沉思片刻,却笑着问道:“哦,难道你家小姐也是这么想的?”语调略略上扬,威压之势展露无遗。
刘管事撑着腰杆,陪笑说道:“小姐年纪还小,凡事还拿不定主意。”这不知恩报的名声,就让我这丑人来做就是。
小官人略略皱眉,面上常见的暖暖笑意亦是消失:“既如此,刘先生,我也不教你难做了罢。”
话一出口,刘管事顿时暗松一口气。
但紧接着,小官人又再说道:“只是。。”
刘管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只听得小官人淡淡说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若是你我一路同途,先后而行的话,自然是彼此无涉,旁人亦是无从置喙,刘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着小官人似笑非笑的脸,刘管事苦笑一下,再次作揖为礼:“自当如此。”
看来这位公子可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小官人转身之际,又抛下一句话,令刘管事呆若木鸡:“那九命妖狐和飞天蝎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既是在我们手上吃了亏,难保不会纠集人手,卷土重来,刘管事还是让下面的人多多防备才是。”
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那般江湖高手,我们又如何招架得住,防备得了啊?
小祖宗,你要是早说这话,我们又何必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