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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落窠臼是天然

四处鸡啼,此起彼伏的响应,夜色渐退,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一线火红的阳光划破天际,继而在漫天云霞中,太阳也缓缓升上天空。

又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秋日清晨。

窗前小几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白兰,此际清风徐来,透窗而过,带起沁人心脾的幽香。熟睡一夜,又在这样一个早晨醒来,委实令人心中愉悦。

阿宁知道,慕容九必定已起身,此时也已端坐在另一边的床上演习完早课了,但她仍是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客栈临街,此际听着楼下街市上起起落落的叫卖声,说笑声,叫嚷声,间而还有儿童被打骂继而哭叫的声音,如此真切熟悉,真让人安心,她宁愿闭目养神,也不愿睁开眼来,面对那软硬不吃,仿若面瘫的慕容九。

眼前的境况,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想了那么多门路,竟然也无法向外边递出半点消息,这王八蛋的心思也真是细密无比。偏偏自己身上伤势颇重,一时也难以脱身……小官人这混蛋也是的,怎么那么久也找不到自己?那么大的高个儿,还整日介儿自夸如何如何厉害,真是白给了!真要见面了,非得,非得…….好好治治他不可!

想了半天招数,阿宁却不忍想象怎么把这些狠招用到小官人身上,最好只好愤愤的嘟囔一下,心里却忍不住暗暗的想着他现在该在干嘛,过得究竟好不好?身边被点了睡穴的芸香呼吸均匀悠长,显是仍在熟睡,阿宁却已经魂飞九霄云外,不知所从了。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既是醒了,那就赶紧起身,刚才已经有人送过净水来了。”

阿宁心中暗骂,这有洁癖的死面瘫,一边想着,一边磨磨蹭蹭的爬起来,还念起小官人任由自己睡懒觉的好来,一时间不由得有点悲切,险些就要自怜自艾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慌乱的嘈杂声,客栈里突然有人大叫:“走水啦,快来人啊,客栈走水啦,赶快来人救火啊!”声音迫切,惶急无比,阿宁隐约听着正是客栈掌柜的口音。随即,不断有人惊叫逃跑,大呼救火救命的声音,四下里此起彼伏响起。客栈老板娘忽然尖利惨烈叫道:“芸香,俺的儿呀!芸香……”但那声音虽一度迫近,却越来越远,渐渐不得听闻。

她赶紧一咕噜的爬起身,却见那慕容九已来到门前,他在门前侧耳倾听,却也不急着打开房门,旋即浓眉微皱,自语说道:“这火怎生来得这么急?”却见浓烟已经开始从门缝上下倒灌进来,他伸手一探门板,甚觉烫手,不敢马上打开房门,只拉开门栓,略开一道缝时,那火舌已是呼的一下倒卷着爎了进来,险些将他的脸烧着。

这时外面的街道上,也响起不断的惊叫,显是客栈的火势颇大,来势凶猛!

阿宁一边穿着外衣,一边拼命的推搡芸香,但芸香睡穴被点仍是昏沉熟睡,阿宁大急,这才想起缘由,一叠声的叫道:“慕容九,你快解开她睡穴!”

慕容九反应甚快,心知如此情势,已是断然不能从房门处逃生,这客栈皆是木头搭建,火势来得很迅速,尤其最可畏的是这火灾中的浓烟,死于火灾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被浓烟呛浊毒死,所以此刻,必须当机立断了。

他疾走两步,来到阿宁床前,一把拉住阿宁就要往窗户处走。

阿宁一手拽住芸香,整个身子斜着靠在芸香身上,慕容九一下没拉动阿宁,回头看处,却见她怒目而视。慕容九冷哼了一声,随即解开芸香睡穴,旋即一手一个,拦腰揽住二女,就往窗户处奔去。

只见他箭步一点,身形一纵,轻快的跃出窗外。但他人还在半空之时,只听得嗖的一声,远远见得一支利箭当空飞来,遥取其胸前要害,其势精准无比。

慕容九大惊失色,对方偷袭突然而至,身法已是无法变更,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人往胸前一挡,芸香惊叫出声,阿宁亦是低呼,却在此时,斜刺里穿出另一根华丽小箭来,此箭来势更急,瞬息之间,已是后发先至!

只听得锵的一声大响,先送过来的箭已被第二根箭拦腰射断。

慕容九猛提一口气,身形向斜后方落下,却在此时,一张与石板路颜色极为相近,原先伪装放置于其上的大网,猛的从四个方向被抽起,远处看过去,就好像慕容九提着两个人,直接跳进网里面一般。

慕容九情知中计,他大吼一声,反而气运丹田,加速下落,猛的一踩大网,借助其弹力,如一支箭矢般向上跃起,只是此时又是一张大网由天而降。只是慕容九已经有了防备在心,猛的一甩右手,顿时芸香又是一声惊叫,整个人高高飞出,将那大网顶起。

又听得呛的一声,慕容九已是宝剑出鞘,顷刻间寒光大盛,剑光如水般倾斜而出,刷刷刷几声响之后,大网已经裂开一个敞口,慕容九挥动长剑,提着阿宁,从网口中迅疾飘飞而出,远处看去,彷如一个巨大光球,包裹着二人从大网的包围中杀出。

再看那被慕容九高高抛出的芸香,此际已是落入地上那张网中,虽并未受到伤害,但惊吓之下,已是再度人事不省。

慕容九纵身收剑,刚在石板路上站定,抬眼一看,四周俱是锦衣卫服色的武林高手,随即心中有数。对方的计策,一环扣一环,把自己从客栈房间逼到这个包围圈中,四下里皆是虎视眈眈的,如此精心计算,此次定是插翼难飞了。

只不过,方宁欢还在自己手中,徐徐图之,倒也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对方没有直接强硬抢人,反倒是百般设计,使出这般大阵仗,意图逼出自己再救方氏,为的也是个万无一失吧?显而易见,眼前方宁欢还是个极有利的筹码。

正在这时,突然只听到啪啪两声击掌,身着火背心的数十个防火铺官兵,拿着藤斗水枪,皮囊等物,从四面八方向客栈喷水,并不多时我是火势渐渐减小,直至湮灭。

却原来火势只是集中在慕容九的房间附近,就连他房门处的大火,也是专门铺设的燃火物所营造出来的火势。为防火势失控,甚而连周边的住家和店家也已暗中疏散,一概由小官人的手下安插替代,随时候命。

慕容九看着对面屋顶上突然出现的小官人和肖野众人,心中恨意勃然。

小官人一袭简淡青衣,此际正施施然的临空俯视着慕容九。慕容九眼神凶狠冷漠,小官人面上却是浑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负着双手,冷淡说道:“交出方宁欢,本座可饶你一命。”语气从容不迫,却也并无半点转圜余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宁之后,淡然的眼眸中顿时闪现复杂情紊,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逼视着慕容九,气度威严,压迫重重。

慕容九把宝剑架在阿宁脖子上,面上并无一丝表情:“好说了,统领大人,只要你把我家中人口尽数释放,让我带走,草民定将方二小姐完璧归赵。”

阿宁娇躯微微颤抖,头却深深的垂了下去,她刚才瞥见了小官人,心中五味杂陈,但最清晰,却还是那无比的欢喜。

他,终究还是来了。

阿宁此际不敢抬头,只因一抬头,就会藏不住脸上的泪痕。她不想让小官人看到自己的泪水,以免在这生死关头,乱了他的心神。

她更不想流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但没办法,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

山水一程,风雨一程,相思一程,到得今日,终究能再度与君相逢。

小官人看不见阿宁的脸,不知她此刻如何情形,心中烦乱不已,他俯视着慕容九,冷冷说道:“你以为自己可以和本座谈条件?我劝你还是不要逼我,否则,你定会后悔今日此举。”

慕容九心中一冷,却仍是强硬说道:“草民知道大人的威势,且小人的确不如大人和方二小姐身份尊贵,但若实在是逼得急了,草民贱命一条,也只能铤而走险罢了。”

小官人眯缝起眼睛,墨玉般的眼眸射出凌厉寒光,默然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放下方宁欢,本座网开一面,让你离开。只要你把幕后主使带来,你的家人自然也可活命。”

慕容九不容置疑的说道:“大人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大人,若是大人执意不肯让小人带着方小姐先行离去,说不得,也只能落个鱼死网破了。”

小官人看了慕容九一眼,淡淡说道:“只是这鱼,不知道是否能敌得过九转心灯?”

九转心灯乃是徽州制毒世家“春风堂”的不传之密,此药略带一丝甜香,久之甚而让人有春风沉醉之感,却能让人在瞬息之间失去抵抗能力,如无解药,至少七个昼夜才能动弹。

慕容九心中一震,不由得脸色铁青,却仍是说道:“大人就那么笃定草民无法对付九转心灯吗?”

小官人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抬:“哦!看不出慕容先生如此厉害,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鞠先生,还请发动吧!”话音刚落,小官人身边的一个蒙面黑衣人一个金色口哨放入口中,旋即两声尖锐奇异的哨声破空响起。

小官人悠悠说道:“鞠先生的用毒之道,因地制宜,不落窠臼,委实已臻化镜。”

窗前白兰虽无毒害,但加上浓烟中略改配方的八转心灯,已是合共九转,其后心灯黯淡,生机抑迫,自显奇效。之前被端王以剧毒暗算,际遇惨痛,足以让小官人一生铭记在心,此刻他将此计活学活用,却在营救阿宁之处建功。

慕容九倒扣宝剑,以衣袖掩住口鼻,屏住呼吸,但旋即,只见他满脸不可置信之色,无论是扣着阿宁脖子的手,还是拿着宝剑的手,已经彻底麻木,随后只听得呛啷一声响,他那爱逾性命的宝剑已经跌落在地。

阿宁此时也是浑身麻木,想要勉强抬起头来,竟也做不到。二人摇摇欲坠之际,只见慕容九咬紧牙关,奋力举起右手,立掌如刀,想要向阿宁的脖子劈去,无奈却是力不从心,手掌伸到一半,已是颓然落下。

小官人袖中拳头紧紧一捏,旋即放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足尖轻点,纵身而起,在阿宁倒地之前,将其牢牢搂住,身后慕容九俊目圆睁,邦的一声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摔得他满目金星,嘴里似乎还恨恨嚷了一声小人。

小官人紧紧地搂住阿宁,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他看着满面泪痕的阿宁,眼眶微红,轻声说道:“你受苦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备好的解药给阿宁服下。

解药入口即化,没过多久,阿宁手脚都能动弹了,她嘴唇微抖,死死的看着小官人,眼中泪水不断的滑落,哽咽说道:“混蛋,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还没净面梳妆,你不许看我!”

生死重逢,小官人亦是眼中含泪:“没事,阿宁你怎样都好看!”

闻听此语,阿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虽是如蜜般甜美,却只是下意识将头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口中喃喃说道,“混蛋,混蛋……”。

你知不知道,为你付出的一切,从不曾后悔。

青空湛湛,艳阳初升,又能在你怀中栖息,真好啊!

一旁的肖野早已挥退在四周待命的下属,深恐搅扰到上司,只安排了一些人手清理善后四周场面。

随后,肖野带领两个下属,正待将躺倒在地的慕容九捆绑拿下,却听得一阵空灵悠扬的琴声响起,方位不定,四处游走。

场中众人一时悚然,却是何人,在此关头于此地操琴弄乐,且以其琴声,竟是无法定位来源,只怕来者身手高绝,且用意不善。

小官人搂紧怀中的阿宁,抬头向四周看去,目中寒芒闪现:“何方高人驾到,还请现身一叙!”

琴声攸忽中断,片刻之后,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三年前山海关的故人,恭喜大人今日与故友重逢。九郎与妾身有旧,且此番他为人胁迫,情急之下,铸成大错,还请大人宽宏大量,饶他一命,容妾身将其带走便是,此番恩情,日后必有回报。至于幕后之人,妾身不日定当给大人一个交待。”语音婉转柔美,如黄鹂出谷,杜鹃啼鸣。

小官人面露恍然神色,略略思忖之后,他朗声说道:“好,既是阁下出面,本座自然应允,不为别的,单是为了三年前救我好兄弟一命,这份人情就值得回报于足下。”略使眼色之后,场中锦衣卫悉数跟随小官人匆匆离去。

一阵清风过后,白色窈窕身影蹁跹闪过,旋即,僵硬的躺在地上的慕容九也一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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