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普照，幽冥盎然。
金色的眸，绿色的眼。
狐窟曲曲折折像是贯通了整个山脉，而和尚只行进一半，就停下了步伐，他没有必要再往前走，一双幽绿的眼睛已经在远处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他知道，这次自己没有再找错。
“孽畜，你为何危害青山百姓？”距离不知多远，但是无痕已经确定它定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于是他驻足质问。
咚，咚，咚。
妖狐继续行进，脚步声在隧道之中回响。
“我要说我没有，你信吗？”伴随脚步声而来的，是狐妖由远及近的声音。
“自然不信，妖就是妖。做了坏事不承认，这样的妖我见的多了。”
狐妖口气厉道：“那又何必多言，所以我才最讨厌人类的惺惺作态，奸险狡诈，一副以为自己便是主宰的样子。”
“哼，你是在说你们妖吗？”和尚冷笑道。
“逞口舌之力，想必十个妖也抵不过一个人，但是这个世界仍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何用。”
“你说的，不对。”听到妖狐如是说，无痕的心中微微痛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绿油油的眼睛坚定道：“世界是慈悲的。”
妖狐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是也仅仅是顿了一下。
“好一个世界是慈悲的，也许对于强者来说，这个世界真的是慈悲的。但是对于弱者来说，弱肉强食，才是王道。”
无痕不再说话，也许是对面前妖怪说的话有些动容，也许是不想在与她辩论什么。只是睁着一双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绿意。
隧道很狭窄，仅仅容的下一人的通过，所以无痕不怕妖会逃掉，只是面前的妖实在太镇定了，与他见过的无数妖魔都不同。
这份镇定竟然有些让他心慌，心跳微微开始加速。
修佛三百年，虽然还是清秀的模样，但没有一个凡人见到他以为这便是他的年纪。
修真无岁月，修佛亦是这样。
对于凡人来说，这个世界是不公的。
修行者也是这不公的世界的一部分。
三百年的磨练与修行，早已让他心如磐石般坚定。
而那一道绿色的眸却让他心慌，未见人，心先乱。
他把斗笠向下压了压让他看不到那双眼眸，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修行不够啊。”无痕心中暗道。
咚。
脚步在周围的墙壁形成了冲击一般的回音，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一张绝美的容颜站在无痕的光芒中，八条尾巴随意的在身后摇摆。
眼中绿光消失，只剩下妖狐眼中的妩媚游离。
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那是一张可以颠覆所有王朝的容颜，倾国倾城。那仿佛不是一张应该存在在人间的容颜，浑然天成的美，没有任何暇疵。
她太美，如果她是凡人，定然会让无数人疯狂。她太媚，如果他是凡人，定然会成为传说或者历史、或者故事流传下去。
她太美，然而，她不是凡人。她完美的身材掩盖不了身后飘荡的八条雪白的尾。她如水的眸子也没能遮挡住那黑暗中的绿意。
她可以让尾巴收起，她也可以掩盖绿意。
但是她没有，她是妖，她不是凡人，她自然有她的骄傲。而且她也觉得这样的她才是最美的她。
所以八百年来，她从未收起自己的尾巴，从一条变成两条，从两条变成三条。
她看到这些尾巴才会感到心安，看到不知道多少年的修行没有白费。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她从出生那天便就已经知道。
直到现在，她同样知道，而且更刻骨，让人觉得忧伤，也更让妖觉得忧伤，因为妖的世界更加残酷，更加难以生存，更加弱肉强食。
她多希望这个世界如面前的这个和尚所说的这样，是慈悲的。
然而，慈悲又在哪里那？
“和尚，你的道行还不够，不是我的对手，何不速速退去？”
“不打过怎么知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又怎可让你继续危害人间。”无痕将斗笠扬了起来，看着面前绝美的妖狐。
眉眼如媚，美艳倾城。
生机在无痕的身体之中涌动，似乎要破体而出，心中也陡然一惊。
即使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美艳的妖，这只也怕是太美了些，美到让他都有一丝心神不守，让他竟然就要不能自己。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强压住心中的妄念。
他是僧，五根清净，断绝六欲。直至达到无尘无垢，无欲无求，才可以修进佛堂。
再美的容颜，也只是妄想。
“人眼中的妖，皆是无情的。妖眼中的人，也是这样。即是出家人，不过也是这样。”妖狐美目冷冷看着无痕。
“你杀了青山百姓的家畜，知不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饿死，你又杀了青山的百姓，知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他们的家人因此而伤心，人又怎么可能像你这般无情冷血。”无痕眉头紧皱，声如洪钟。
“难道是你亲眼看到我杀的家畜，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妖狐用戏谑的眼光打量着无痕，冷冷道。
“我杀了人，人便要举着除妖的旗号。那人来杀我，难道还要我束手就擒不成？”
“所以我才讨厌人类，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无痕没有在说什么，一切的言语都是白费的。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人和妖的立场，本就不同。
兵刃相戈，仿佛便是天道注定。
……
火从妖狐口中喷了出来，幽绿森冷，像是一波大浪直接拍向无痕。
四周都是墙壁，火将这方天地塞的充充实实。
迎面而来的不是炽热，而是极寒。火未至身，无痕的眉间已挂上冰霜。
寒冷让无痕的行动变得缓慢，可是他却未动，看着扑面而来的大火，目光平平直直，没有任何曲折。
“喝！”
一声暴喝从无痕口中传出，音波震荡，直接捣碎火焰。
然而火焰源源不断，捣碎一层又被填满，竟然比水还更加充实。
火舌游窜，无痕步步退后，只能从隧道之中退了出来。
冷月高悬，冷焰翻飞。
一道金光从洞口飞掠而出，随之火焰也如同洪水一般从洞口喷薄而出。
“哇，哇。”
林间惊起了无数飞鸟和野兽。
火焰没有更旺盛，而是一点点衰退。而伴随衰退的火焰，妖狐已移至洞外。
白皙的手上是一朵绚丽琉璃一般的火花，让这本就不暖的夜色甚至变得凉意透骨。
无痕凝重的打量着面前绝美的妖狐，还有她手中神秘的火焰。
“竟只是狐火，威力就已如此强。”无痕心中暗道。
很多强大的妖怪都会有自己的天赋异术，而狐火便是狐狸修至百年之后独有的天赋异术。
无痕站在洞口数丈处，面对妖狐木杖斜提，佛珠脱手而出，分散成十四颗耀眼而独立的光珠分散在自己的周围。
他将斗笠摘了，扔到旁边。
光洁的头顶在金色的光辉下像个小太阳，竟然比分散的光珠更亮，一个金色的卍字在额头浮现。
“妖狐，受死！”
“疾！”
无痕眼中金芒闪烁，以杖为剑，直直刺了出去。金色的光珠也随着自己快如闪电的身影直直冲向妖狐，在空气中留下十五条金色的轨迹。
“贼秃……”妖狐还未说完，金光已经呼啸而来，连空气都被划开一阵诡异的波动。
手中狐火已无法挡住这凌厉的一击，妖狐头顶在一瞬间就已被惊起薄汗。
“狐闪！”
妖狐娇喘一声在木杖即将触到之前，瞬间变成十道虚幻的影子。
十丈距离不过一步，无痕面前的狐妖被木杖直接穿破一个洞来，然而无数森绿的火焰却缠上了木杖。火克木，“哧”的一声木杖已被焚成黑灰。
“青山镇来寻你的百姓，是否被你所杀。”无痕问道，十四颗耀眼的佛珠在无痕身边杂乱而规律的旋转，就像星星围绕太阳，运转着自己固定的轨迹。
“是又怎样。”九道影子围绕着无痕，妖狐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月高悬，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从天空飘落，妖狐手中的火在雨中燃烧的更加旺盛。佛光也更更耀眼，他们都在等待。
而在这冷雨皎月下，同样还有很多人在等待。
例如白马寺还在守着香火的庙祝。
例如狐窟之中等待着母亲归来的小风。
例如正准备走进狐窟，但却突然看到这一幕隐在暗处的黑影。
那黑影白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即使在雨中也能看到被月光反射出的的寒光。
山风凉，夜雨寒。
金色的光华，绿色的幽焰。画面极美，也十分的惊人。
他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她也是一个极为固执的妖。如此固执的两个人的相遇，便是注定的，没人见识这场毫不惊心动魄，却充满杀机的战斗。
但这场战斗依然会持续下去，即使今天就会有人死去，这场战斗也依然会持续下去。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三万年，今后还依然会更为久远的继续下去。
这是一场人与妖之间的战斗，
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战斗，
这是一场都为固执己见，从不屈服而拿起武器捍卫自己尊严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