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来就属于光明，而还有一些人，生来就在黑暗中苟活。
充斥着漫骂的日子里，沉默是她的盾牌，心的走向在扭曲，于是上面那句话就开始在脑袋里形成，时刻自问，“自己，究竟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黑暗里。”
这天夜里，小曦在房间里看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假期似乎在粘贴复制的日子中过去，其中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小曦手里的书了。这位日本推理小说作家的文字为小曦打开了一扇心门。
人性，被剖析得淋漓尽致。又或者说，用“体无完肤”形容更为恰当。
书中的一句话，小曦非常喜欢：
“一天当中，有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有下沉的时候。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真正的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这句话，恰到好处的契合小曦现下的心境。她所处的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似乎是游离在人间的状态，让她从心底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的世界。于是她渐渐明白了书中所讲的群居动物的习性。
无论人到底是由猿类进化而来，还是由本身的物种进化而来，群居才是人这种生物的生存状态。离开了人群，就如同离开了大海的水滴，会因为外界环境和自身的薄弱生理结构最终蒸发，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若是想生存，你便必要存在于某个集体，并成为构成这一集体的一个部分，哪怕只是庞大体系中的微尘，你也是要有这样一个地方，它让你觉得被需要，觉得可以实现价值。
从前每每看到这句话，小曦都会撅起嘴，鄙夷不屑。可现在，却是从心底里觉得它是有道理的。
大概最开始认识社会时，每一个充满热情的小心脏都是一腔不忿，理想满满，可不同的人生经历过后，你自然会开始改变你曾坚信不疑的东西，哪怕这让你恐惧、难过。
《白夜行》看完的那晚，小曦被安家的车接了回去，老爷子犯了心脏病，被送到了医院。
穿过那已是深夜却还人来人往的大厅，女孩不住感慨。
生老病死，相聚离别，竟都是如此简单却复杂的人生步骤。
那里，人们哭着，咒骂着，缩在墙角睡着，坐在床上呆着，说不出的与机场的景况相似。
大概是太久没有做出笑脸模样，脸部肌肉已经开始忘记这样的动作该传递怎样的神经递质去指挥调动了。总算回到了人群，却如同闯入狮群的独狼，及其格格不入。
手术室门口已聚起一众人等，小曦走过去，点头打了招呼，就坐在极靠边的位置。她记得，这样站在生死游离边境的人，灵魂是可以离开那副皮囊的，会在周身边游荡。那一刻，她坐在那里，双手紧握，祈祷众神，保佑爷爷平安无事。
夜晚，在这一天显得极其漫长。
眼前人们的每一个呼吸都能被捕捉，小曦甚至查出了父亲来回踱步时的步数。医院嘈杂极了。不时能听到远一点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有待产女人的叹息，有初生儿的啼哭，有病人家属的咒骂声，小护士的道歉声，医生们的讨论声，垂暮老人的乞求声...一切世间想象不到的对话，都可以在这里小觑一二。
天蒙蒙亮时，老人终于脱离了危险。
一众人等，坐着各家的车黑压压的回去。
好像这时，心才稍微放松，耳边稍微清净。
天在渐渐变亮，鱼肚白取代了黑夜，小曦觉得眼皮沉沉，全身无力。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最近好吗？”屏幕上显示，来自蒙太，来自蒙太的夜晚问候。
小曦重重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拿起手机，打到，“一般般。你呢？”一夜的折腾已经抽去她全身的力气，她觉得连睁开眼看一下手机都要用出吃奶的力气。
“一般般。”
看到这里，小曦继续打下，“我先睡一会儿，晚点聊吧。”
“好。”
看到这个简洁的回答，小曦欣慰的笑了。
她喜欢这样的直接的，直击要害的对话，不拖泥带水，和自己一样的酷。
于是，转头沉沉睡去。
爷爷昏睡了两天后，终于睁眼醒了过来，醒来便说要喝小曦煲的菌汤。这话让身旁几个又漂亮厨艺也极好的姑母们吃了个好大的闭门羹。女孩却也不卑不亢，站在众人身后，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家准备去了。
几日下来，三餐基本都是小曦来准备。这一次，她也不似从前那般自信无畏。认真咨询了家里的营养师，一步步写在小纸条上，然后照着纸条一样样去做。陶姨进屋时，频频点头，觉得她足够孝顺，足够善心。
小曦只是浅浅的笑，不去回应这些话。因为现在，她分不出这话是夸赞，还是奉承。
有女孩的地方，着实温馨。老人的病房里，摆上了一束太阳花。旁人送来的，老人叫放在外面的屋子里。几天中，小曦帮忙接待过来拜访的一众人，闲时，拿出一本《诗经·国风》类的古文读着，老人在一旁，死死盯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爷孙俩，依旧没有交流。
“丫头..陪在爷爷身边，到爷爷走了，你想去哪里都好。”
老人声音嘶哑，安如曦缓缓抬头，正好看到几滴泪从老人的眼角流下。小曦是个心软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可是，她早已不是孩子，早已过了听到请求就义不容辞答应的年纪。
世事难料。
小曦不肯让自己成为失信的人。
这些年过去，她终于意识到承诺的无力。她清楚，面对了更多大风浪的爷爷肯定比自己还要深谙此理。可她没有应承，只是轻轻说，“爷爷，至少现在，我会一直在。”
之后，小曦推着老人在医院楼下，一圈圈地走着。
终于，在开学之初，安家掌柜取消了打算送她去寄宿学校的念头，当然，这惹得安家大小姐极不高兴。但为了老爷子高兴，养好身体，这个金融巨头也只好让步。
小曦清楚爷爷为自己做了许多，于是变得更加安静内敛。
开学前一天夜里，小曦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与凯撒亲热，为了一个很幼稚的理由。
为了那张有凯撒却没有自己的全家福，也因为她总觉得，凯撒待如娇比对自己亲热得多。这让她从心底里凉上头顶。
从前，她在面对凯撒对于自己的忠心，有着百分百的信心。而如今，这个数字可怜的不到百分之十。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老爷子有固定的营养餐，也就没下来参与其中。
小曦照旧坐在桌尾，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在某些人看来，这样的姿态简直就如同宣战。
那个骄傲的小公主第一次败下阵来。她喜欢的男孩子，要抢过来；她的爸爸，要占为己有；她的家，决不允许她过得自在。
“安如曦，去哪一些甜点过来。”目光凌厉，直指桌尾。
小曦觉得自己满身都是酸痛。她试探地转了一下脚踝，酸涩似乎就蔓延全身。“陶姨，麻烦拿几杯冰淇淋过来，好吗？”
“安如曦，你耳聋？我说的是，你！你，去拿。”
同样的画面，这似乎在几年前也有过的。
陶姨依旧像几年前一样，搓着手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这一次，小曦竟然将目光径直送到了父亲那里。男人却回避目光，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然后小曦看向夏，那人却低下了头，大口地喝着汤。
那一瞬间，女孩的心停了一拍。
小曦低头，冷笑一声，没被察觉，然后转身进厨房，拿出几个精致的冰淇淋杯，哼着曲儿一个个摆好送上。随后，转身回到房间。
她不肯去多想，思考都会让她精疲力尽。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如娇银铃般的笑声，“凯撒，来，到这来。”
每一声狗叫，都如同撞在心上的石头。
原本自己对于庄儿是若即若离，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两种生物的脾性。可如今，她开始质疑一切。从前训练有素的猎犬变成了有钱人家小姐石榴裙下的玩物，而被称作奸臣的猫咪却从一而终。想到这里，泪水流出来，压抑、愤怒在胸腔爆发。小曦蜷起身子，回归还在母体中的状态，轻声抽泣。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中。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轻盈跳跃，来到自己喜欢的孩子身边。
初识时，两个小东西都是怯生生。而今，庄儿已经成长为猫咪中俊美稳重的一员。她把软和的肉垫踩在小曦的后背上，喵喵叫着，小曦回头，将她抱在怀里。庄儿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在她怀中，一同睡去。
夜深，冷风吹进房间，小曦被冻醒。出去肚子那里庄儿的温度，其他地方都冻得冰冷。女孩坐起来，看了好一阵月色。然后，小曦联系了之前蒙太给的画廊电话，发了希望去看看的信息，终于在迷糊中睡去。
这一夜后，对于那不来问候的夏，看着那懦弱的低下头的人，小曦终于断掉了最后的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