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晓伟和杜娟娟，陈明峰又把销售科长丁宁叫来，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总算是看完了厂里的财务报表和销售报表。下午，陈明峰叫上分管技术的副厂长荆涛，戴了顶安全帽钻进了采石场。天傍黑的时候从采石场回来，陈明峰依然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钻进了自己的桑塔纳一溜烟的开回了北元。
客厅里的灯光亮的有点刺眼，陈明峰坐在沙发上微微地眯着眼拿着遥控器调台，这是不久前陈明峰从安都市百货大楼刚买的一台25英寸的金星彩电，带遥控调台功能，省了来回跑到电视机前按钮的麻烦。
庄燕穿着一身小碎花的睡衣，雪白的小脚趿拉着拖鞋从陈明峰的面前走来走去的，那曼妙的身材晃的陈明峰眼疼。“我说你忙活什么呢，就不能坐下来歇歇吗？”
“嘻嘻，我的大厂长，你吃完饭推下碗喝着香茶看着电视，哪里知道下女子的苦楚？我不收拾的利索了，满屋子脏兮兮的怎么住人？”庄燕白了陈明峰一眼，还是走到卫生间放下了拖把，偎在陈明峰的身边。
北元市市政府大楼高大巍峨，汉白玉的外墙显得气势恢弘。远远望去，楼顶上飘扬着的国旗为这栋大楼平添了几许庄严肃穆。踏上三级三十六阶大理石铺就的台阶，正对着的就是六扇玻璃钢钢大门。在九十年代，这样的建筑风格，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曹广法的办公室在六楼，这是陈明峰自来到北元以后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葛晓天为陈明峰倒好一杯茶，对着陈明峰笑了笑悄悄地退出，临出门的时候反手把办公室的门戴上，这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
“说吧，昨天刚到石材厂上班，今天就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曹广法看了看黑着脸坐在自己面前的陈明峰，心里笑了一声：“这小子，肯定是跑我这里诉苦来了。”
“市长，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啊，您把我发配到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今天我是找您辞职来了，那破厂子根本就没法干。”果然不出所料，陈明峰一开口就要撂挑子。
从眼镜里逼出一道寒光看着陈明峰，曹广法慢慢地开口：“唔？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没法干啦？我看不是厂子没法干，根本就是你的思想存在畏难情绪，党的干部就要知难而进，无条件的服从组织的安排，你怎么可以挑肥拣瘦？”
“您这些大道理还是留给能干的人去听吧，反正我是不干了。”陈明峰说着，往后仰了仰身子，几乎是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这小子，在北元市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随意呢。曹广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要在我面前故意装出一副脓包的样子，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本来还想敲打他两句的，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曹广法只好直截了当的问道。
陈明峰撇了撇嘴：“您明明知道，那厂子负债累累，负担又重，还偏偏让我去那里当这个厂长？既然让我当这个厂长，为什么不把张世鑫拿下来？他弟弟张世金当了六年的厂长，把一个红红火火的厂子弄得死气沉沉，举债一千多万，要说这中间没有他的事儿，打死我都不信？有这么一个上级主管压在头上，我就是浑身都是力气，也拖不动这架快散架的马车。”
曹广法眼睛里面闪动着奇异的光辉：“这么说，要是给你一定的条件，你还是可以把石材厂搞活的？”
陈明峰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您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一个石材厂算什么啊？”这话刚一说完，他却又慢慢地坐了下来，低声嘟噜道：“我知道，那个张世鑫是上头有根的人，你这个市长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说了也是白说。”
“哼，你倒是什么都清楚。”曹广法端起茶杯，缓慢的旋开盖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慢慢地说道：“既然你是厂长，就有权利按照厂长的权限干好场子里的事情，这一点谁都不能多说什么。你那个厂子不仅归建材局领导，还隶属于下江区委领导吗，有什么事情可以多向长春同志汇报吗。”
曹广法嘴里的长春同志指的是下江区党委书记狄长春，陈明峰也他不熟，仅仅是见过几次，人家也不一定知道他是谁。但是曹广法话音里的意思陈明峰却已经明白。可他还是对曹广法说道：“市长，该向长春书记回报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的，但是现在我就有件事情，还是先找你汇报吧。”
“说。”曹广法言简意赅。
陈明峰站起身，满脸严肃地说道：“市长，我愿意立下军令状，您从市财政再给我们厂批六百万，一年的时间，我让厂子把欠款抹平，第二年再给您赢利这个数，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曹广法蹬了陈明峰一眼：“你以为我会造钱啊？我告诉你，别看北元市看上去风光，挣钱的单位不少，可用钱的地方也多着呢，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你是觉得上次你替卫生局剩下了六百万是吧，可那笔钱早就已经另有了用场，你连想都不要想，我没钱给你。”
“那我就真的不能干这个厂长，连妇女孩子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两手空空怎么开展工作？我这可不是给您撂挑子啊市长，其实您是不知道啊，厂子里的工人都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您最起码也得让我把工人的肚子先填饱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眼看怎么说老曹就是不答应给钱，陈明峰是真的急了。
“行啦，你不是挺能折腾的吗？”曹广法笑了一下，接着端杯子喝水，陈明峰心说看来是一分钱也要不到了，哪知道老曹放下杯子，伸出手掌摩挲了一下已经有点谢顶的头发，对陈明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我只能给你一百万，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
一百万？有一百万也比没有强啊。拿着曹广法的批条，哭丧着脸走出了市长办公室，陈明峰的脸上马上就变了笑容。
在财政局赵喜来那里办事就痛快多了，两个人在欧洲游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赵喜来看到陈明峰以后赶紧站起来，握着陈明峰的手大笑着恭喜他荣升正科，看到陈明峰闷闷不乐的样子，两个人并排在沙发上坐下，又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别管是在哪里干，反正你这个正科是实打实的，干上一段时间，再找关系跳到别的单位去就是了，你还想在那破厂子里栓死啊？”
“唉，我这不是被曹市长看得死死的吗，想调单位我看难了，不把曹市长这一百万挣回来我是哪里都去不了啦。”说着，陈明峰拿出了老曹的批条交到赵喜来的手上：“赵大哥，这点钱你可要一次都给我，我就指着它保命了。”
赵喜来看他说的可怜兮兮，就笑着说道：“行，咱哥俩谁跟谁啊，就用我桌上的电话，你通知厂里的财务马上过来办理，今天我就把钱给你转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