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还真不止一个。
“去吃午饭吧!”我转过头说。他的脸,令人生腻,大概是春节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连看见他的脸也会从心底泛出油腻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一身轻松地说。
“你就知道,你就是知道,知道什么呀,知道我会来接你么?你总是这样算着别人来过你的日子么?累不累呀?”我恼火地打断他的话,甩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很累了。”
“脾气这么暴躁,吃火药啦!见谁就咬呀!”该吵架的时候,他就会毫不吝啬的。他总是不会忍让的,“才几天没有在一起就这个样子,当初不是说好寒假回家不会吵架的么?你忘了?”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少来。”
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里,我们肆无忌惮地吵了起来,谁也没有让着谁,谁也没想起要让着谁。
“你一点也不懂得体贴人。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嘛呀,我这不是来了么。虽然晚了一天,也不必这样吧。等你的阳历生日,我一定会补偿给你的。”
“不需要。”他认为我生气是因为生日耽误了。他至始至终都不明白,我的厌倦是他给的承诺,太多的承诺,太多没有兑现的承诺。
“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呢。”他的声音低了。
我想他一直都不会明白我们是怎么结束的。真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看着保安人员往我们这边走来了,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大厅外面刺眼的阳光说:“去吃饭,吃完你就回去!”
“我不回去!”他赖在原地不动。
随便他好了,我转过身往外走。一会他就跟了出来,他极力地想像以前那样配合我的脚步,做到步伐一致。但是失败了,怒火胸中烧的两个人怎么也走不到一起了。我们已经丢失了本该有的默契了。
“我不走了。”他停下来真的不走了。
“你不饿?”
“不饿。手机丢了也要买,身上就没有多少钱了。”他说。
“随便吃点什么吧!我身上有钱。”
“刚刚在车上吃过了。你看,我带了好多吃的。”他拍了拍手中鼓鼓的小提包很是讨好地说。
“可是我很饿了。”我大声吼道。哪怕在吵架,他也会在空余时间享受音乐,哪怕很饿了,他也会停下吵架来说自己的零食。对于自己,他总能做到有条斯理,安排妥当,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地点。
我再也受不了他的冷静了,他浑身散发的陌生铺天盖地地朝我扑来,几近可怕的陌生。
已经是下午了,餐馆都没菜了。我们只能一人一份鸭血粉丝了。刚吃完他就喊腰疼,说要坐一坐。
他从小包里翻腾了半天,抠出了一个小熊手机挂坠,对我说着迟到的生日快乐!我挤不出半点笑容,我说,先放在你的包里吧!
姐姐一个劲地来电话让我和她一起去江边烧烤。我告诉小严哪家旅店比较干净,我说我要走了。他发疯似的大喊让我不要管他,随便走掉好了。
留下他与那个迟到的礼物,我一个人走了。我原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拉住我,可是他没有!
后来他告诉我,他在一家网吧过夜了,他说那里比较便宜。他说他的腰很疼,很难受。他说今天是他的错,让我原谅。他说他的手机丢掉了,心情很不好。
这次可能出乎他的预料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和解。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次吵架后他庞大的理由。我觉得很累了,自从和他在一起,我就从没有轻松过。我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关于小敏的,关于阿哲的,关于乙肝的,很累。我现在的脾气突然变得更加暴躁了。
我不知道离开了小严,我还能不能生活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很想。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断断续续地和小严有一搭没一搭地吵闹,我的宝贵寒假就快结束了。
过两天就该开学了,爸爸让我去医院例行检查一下身体。虽然之前检查的肝功能是正常的,但是隔了那么长时间,也为了家里人放心,还是再检查一下。而且医院有爸爸的老同学,方便具体询问一下情况。检查本来是寒假回来就应该去的,因为大雪也就搁浅了。
上午一大早,我和爸爸就来到医院。费尽周折终于在专家门诊找到了他的老同学了。他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就开始介绍有关与这个病理的注意点。
专家翻翻我的眼皮又捏捏我的脖子,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我抽血送检查了。他说没什么大事的,中国30%多的人都是乙肝病毒的携带者呢!接着就又和我爸爸聊起那些想当年的事情。
下午的四点半,我一个人来拿检验单。刚到他的门口就被他叫住了:“单子在我这里呢!”
“叔叔好!”我礼貌地打招呼。
“嗯,你的单子我已经看过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单子递过来,“你的情况不是很好,需要住院!”
“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专家说错了。我一下抢过单子,看看是否是我的名字。闻凛,没错。“可是,可是会不会是我的血和别人的弄错了呢?”我慌了。
“不会的。你的化验,我是特别注意的!”医生很平静,这样的场景他见多了,几乎天天都有发生,但是对于我,接受不了。自从我知道自己是病毒携带者以后,我想过医院,想过死亡,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它们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迅速!
“你的三项肝功能都已经超标了很多了。”他用笔指着单子上数据旁向上的箭头说。“你看,谷丙转氨酶标准的是0-40,但是你的已经高达150了。”
“不知道。”
“回去跟你爸爸商量吧,明天就来住院吧!”白大褂说。
“可我后天就要回学校了。”
“你这样的情况是不能再到处走动了。”
“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呀!”
“有一部分的患者是没有明显的病理表现的,你还年轻,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但是你要相信理性的检查结果呀!”自始至终白大褂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威严。
“可是——”我努力地控制自己,我飞快地走出了那个带给我灾难消息的专家门诊。我不想留在医院里流眼泪,多停留一秒都会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里一样。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告诉爸爸妈妈的。我只记得爸爸对我说:“明天,我们再做一次检查!”
第二天的检查结果还是一样的。我和爸爸两人久久地站在医院门口,寻不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