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还好吧?”看着那三人跑掉,自在便来到知暮身边问道。
“鼻子!帮我看看鼻子歪了没有!”知暮一直坐在地上,自在一过来就昂起来让他看自己的脸。
自在看了一下,笑道:“没事没事,就肿了一点,过几天消肿了就好。”
知暮闻言才稍微放心,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现在看起来,刚才被人揍了好几下的他好像没什么事,倒像是个刚和小伙伴在草地上打闹回来的熊孩子一样。
见衣服没破也没多脏,知暮呵呵一笑,对自在说道:“你这出现真是及时啊!就跟小说里面写得一样!”
自在对他的无厘头有所见识,无奈一笑问道:“先生你怎么和这几个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知暮瞪着眼睛恼火地道,“你看刚才那情景那叫打起来?那叫我单方面被揍好嘛?”
“那先生你为什么不还手?”自在皱眉道。
“我也想啊!你看我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吗?”知暮气鼓鼓地反问着。
自在闻言一愣,急忙地说道:“可是,先生你明明就很厉害!我之前亲眼见过你.”
自在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只因为知暮在看着他。
知暮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吹了一息气,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从知暮口中传出一声极清浅的嘘声,这个时候,整座城市都起了风,很轻盈的夜风。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让知暮整个人仿佛变了一样,他身体微微倾斜,呈现出一股疲弱态,脸上的双瞳却是在白光之下清澈得有毫无杂质,似乎就连光芒都没有,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生出一种仿佛要陷进幽深无底黑洞之中的渺小绝望之感!
自在在知暮的这种目光之下不禁全身一颤,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他和知暮距离很近,知暮示意他噤声的嘘声却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跟着夜风一起。这个瞬间,自在只觉得整座城市都很安静,明明起了风,校道边上的枝叶摇曳不止,却没有发出一丝任何的声音,校道围墙外就是宽阔的街道,有行人的街道,此刻却没没听见那边有什么声音传来.自在仿佛被无声的世界隔绝了一般,所以他没敢再说话,他恍惚间觉得,因为少年做了个那个噤声的动作,所以世界必须安静。
只是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片刻后知暮忽然哈哈一笑,那种让人背脊发寒的目光又变成了以往的那种光泽,他对自在笑道:“年轻人不要太相信眼睛啊。”
随着知暮的变化,自在整个人仿佛从某种沉重的精神压力之中挣脱出来,旋即竟像是绕着二十九区跑了十圈之后大口喘气起来!于是世界又开始喧嚣了起来。
“果然.先生果然很厉害!这种感觉不会错!”自在猛地咬牙,刚才那种感觉让他有着无数个确定。他到现在都不肯对自己展露出那另外一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就在此刻,知暮忽然哎呀了一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腰,一脸夸张的痛苦表情,还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自在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问怎么了。
知暮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道:“腰!腰好像扭到了!”
自在一愣,刚才不是一副没事的样子吗?怎么一转眼就闪腰了?
结果知暮的下一句差点让自在昏过去。
“小自在!我估计是腰受伤了!明天食堂里面的工作.就.就要靠你了!”
自在满脸无奈,这浮夸的演技也太差劲了点。还没等自在说什么,知暮就装出一拐一瘸的样子朝校外走去,那样子要多别扭就多别扭。
“先生!”自在连忙喊住了他。
知暮啊了一声,转身再想装两下可怜,让这家伙就别缠着自己了,然他一转身,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本站得笔直如剑的自在此刻竟是矮了许多,原来是他正单膝跪地,对着知暮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夜色之中的校道其实不算是处僻静的地方,经常会有过往的学员,但此刻倒也是出了奇,整条校道上居然没有别人,就只有那一高一矮两少年。
千年来蔷薇帝国人为了冲破叹息牢笼血战疆场,帝国战士们冲锋陷阵,和那些集神秘狂暴强大暴戾于一身的谜之叹息种生死血战,不知陨了多少性命才将帝国版图扩大到了如今的规模,可以说如今的帝国领土,都是先辈战士用热血和身躯铺展而成的。
所以到了现在,帝国日益强大,人才辈出,科技方面也是大有进展,在各方面都已经准备完善的情况之下,帝国必定再次扩张领土,领土扩张就意味人类必须要与帝国之外那些藏踪于原始环境之中的叹息种斗争厮杀,所以帝国需要战士,人类需要战士!
于是满怀热血的年轻人们在战士荣誉的熏陶洗礼之下、在听闻先辈们是如何持剑与盾驰骋疆场的英勇传说之后,一个一个都是怀揣着成为帝国第一战士的梦想努力着!既为生死不畏的战士,脚下又是先辈洒血抛头之地,所以他们不能轻易下跪,男儿膝下不止是有黄金。
故而,战士只能以自己绝对的忠诚对自己的君王下跪!
自在是个战士,即便现在不是,但迟早会是,而且一定还是个很优秀的战士。
不过他眼前那个少年绝不是君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往后更不是!所以这一跪很不合情,也不合理。
自在这一跪,几乎是等于将自己的荣誉,自尊,和信任,完完全全地铺展开来,一一陈列,任由前面的那个少年或尊重,或践踏。
这是不应该出现在战斗学院的一幕,即便是院长大人亲临,他也担不起在场任何一个学员的屈膝跪礼,因为这其中意义非凡。
似乎连夜风都很惊讶,所以校道两侧的那些青葱大树此刻轻轻摇曳,沙沙的树叶声响和呜呜地风声像质问,像惊疑。
知暮没有梦想,也不热血,浪迹帝国的他除了孑然洒脱之外毫无有优点可言,他既不去理解帝国战士荣誉,也不想懂脚下的这片大地流淌着多少帝国战士的血与梦,但他知道帝国人是从不轻易行跪礼的,也许那一方崇尚大天使的教廷比较常见,也许那千年传承下来的皇室帝族之中也常有,但这里不是光明教廷,亦非帝都皇宫,所以这一下跪礼显得十分突兀刺眼。
“你在干什么?”知暮问了一句,现在的他站得仍旧不算直,肩部还是有些松松垮垮仿佛一被风吹就要飘走的样子,那身姿有些一种诡异的飘渺。
他刚才那种扶着腰做作的表情也消失了,似乎是因为风有些冷,所以他的表情和声音也有些冷清,甚至是比自在还要平静淡然。
自在低着头,那英气的侧脸没有光芒照到,蔓延上了一层迷蒙的阴暗,却将他的脸部轮廓像加了好几笔重色一样,刻画地更加的锋利刚毅。
“请先生,收我为徒。”自在轻声地说道。
“我会做菜。”知暮安静地说道,他眼敛微垂,半睁的眼中好像敛了数不尽的光芒。
“请先生收我为徒!”自在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知暮抬起头看了看风,那样子好像他真的能看见那些夜色之中无形有质的轻盈一般,先前夜风如梦呓,此时夜风如利剑。
“我的拳头没有力量,我的脚也跑得不快,我甚至不会去挥动他们,我能教你什么?”知暮轻声地说。
他轻轻一语,却震碎了那些让夜风锐利起来的少年意志。
自在埋在阴暗之中的脸发出咯咯地响声,他的牙齿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没关系!无论是浪迹帝国还是一辈子在那小食堂之中打杂!我都不在意!求先生让我跟随左右!”自在颤声地说道。
知暮微微一笑,那些碎裂了的冷风便又立刻温柔了起来,轻盈舞动。
他说:“你无论在那里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这点是毋容置疑的,所以你没必要跟着我。”
“先生!”自在再也忍不住,把另一只脚也跪了下去。
帝国少年的双膝跪礼,只对父母。
这一举动没有惊动到那些温柔的风,反倒是将躲在不远处楼墙拐角的那个少女给惊得满脸震骇,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为什么。
为什么能这样卑躬屈膝祈求?
为什么明明就是个优秀的人才,放着优厚的成长条件不去享受而却想着要跟一个看起来发育不良的少年流浪天涯?
为什么明明都看见了那个少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子还这般放弃一切的想要追寻?
这都是为了什么?她不懂。
就像自在不懂那个矮少年一样。
就像少年不懂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