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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玲玲走了,她走时心情不怎么好,范立刚只把她送到楼下,他心里不是滋味。一想到贡处长和黄学西,他就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他不知道这是为

什么。他今天上班特别早,把走廊里拖得一尘不染。贡处长从他身边经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可是他还是对着贡处长的屁股说了一声:“贡处长早!

不知道贡处长有没有回应,还是回答的声音自己又吞了回去,反正范立刚没听到。望着贡处长的背影,他心里顿时升起几分恐惧和忧虑。

办公室里静静的,范立刚的面前放着黄学西的考察材料,那些红笔画的问号不断放大,尤其是问号下面的那一点,似乎是一滴鲜红的血液,一滴一

滴滴下来。

范立刚面对着黄学西的考察材料,有点束手无策,突然想到王怡娟的那番话。当然,他完全可以把黄学西写成英雄,说得天花乱坠,可他觉得,那

样自己太卑鄙了。

如果说写文章,从上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周都有作文课,他的写作能力是常常受到语文老师表扬的,虽然没有成为一个作家,但写作水平还是能拿

得出去的。当他第一次接触到考察干部材料时,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显示不出文字水平、最容易的文字工作就是写干部考察材料了。然而,现在他却被

难住了。就算那些表现可以夸大、美化、弄虚作假,可以不顾事实,但出身年月、文化程度那可是当事人自己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让他怎么去改呢?

上午半天他在苦思冥想中度过了。下午又上班了,范立刚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直到快下班时,他接到王怡娟发来的短信,说那件事已经全部落实

了,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地点定在天乐夜总会,机关干部处贡、顾二位处长及唐雨林都会参加的。王怡娟让范立刚明天提前去餐厅,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看着短信,范立刚似乎更增添了几分顾虑,这是他第一次和贡处长在一起吃饭,他真的害怕贡处长那张拉长的脸,说不定贡处长会叫他下不了台。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下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向谁请假,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范立刚便对唐雨林说:“唐处长,我有

点儿事,想请个假。”

唐雨林笑笑说:“王怡娟那儿你不去?”

范立刚一愣,点点头说:“你说呢?”

“她请你没有?”

“她给我发了短信。”

“应该去。”唐雨林看看表,“你千万别迟到了,那你有事先去吧!”

范立刚赶到天乐夜总会,一进门便碰上李岚平。其实李岚平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范立刚来了也插不上手。宴请的时间定在晚上六点,五点四十分

时,王怡娟来了,她把范立刚拉到一边说:“立刚,我托人给贡处长做了工作,贡处长装作不知道批评你的事,但可以肯定地说,他和黄学西的关系确

实不一般,本来我也想把黄学西请来的,但这个人太痞,他在民政厅兼过一段时间副厅长,我太了解他了,我有点害怕他那种不真不假的痞样子。”

范立刚点着头,心里无限感激王怡娟,在省级机关那么多单位,那么多领导干部中,能遇上这样一位副厅长,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虽然他们俩发

生了那件事,毕竟没有人知道,既不属于真正的婚外情,又不是养小秘。渐渐地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两人说了几分钟话,王怡娟便让范立刚陪同李岚平去门口迎接贡处长。

贡处长和顾副处长、唐雨林一块儿来了,范立刚远远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后,贡处长先下了车。范立刚对身边的李岚平说:“他们来了!”说着

便大步迎了上去。

“贡处长、顾处长、唐处长,请!”范立刚握着他们的手说。

“小范成了东道主了!”贡处长说。

范立刚有些慌乱,说:“今天机关干部处几位领导是主客,王副厅长让我在这里候着领导是应该的。”

“几位领导好!”李岚平一边握着三个领导的手,一边引导着他们进了大门。

到了包间门口,王怡娟迎了上来。

“贡处长、顾处长、唐处长,三位都是我的老朋友,欢迎欢迎!”王怡娟首先拉着贡世举的手,反复握了又握,直到她伸出左手去和顾副处长握手

时,还在一个劲儿地抖着贡处长的手。

大家分宾主入座,王怡娟首先是一番感谢的话,算是祝酒辞,大家都说王厅长战胜那么多竞争对手,才能过人,前途无量。

大家喝了两杯酒之后,王怡娟自然是先给贡处长敬酒。

说实话,对于省委突然在省级机关公开选拔十八名副厅长的工作,贡世举内心是不积极的,也是不支持的。虽然从中央到各级党委都在大声疾呼干

部人事制度改革,可是真正要实施起来,谈何容易。那些有关系、有门路而又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害怕夺了他们的饭碗。而贡世举呢,他这个省委组织

部机关干部处长,副厅长那是唾手可得的。他自然不愿意丢下自己的乌纱帽,去为别人做嫁衣裳。他在省委组织部干了十多个年头,在机关干部处长的

位置上也有四年多,提拔到副厅长只是时间问题,或者说是哪个厅的问题。本来,他并没想过在省委组织部提拔为副部长,他知道那样尊贵的位置是轮

不到他的。可是不久前,吴兴亮真的提拔为副部长了,他的心里却又不是滋味,好像那个副部长非他莫属,而吴兴亮是从他手里抢了那个副部长似的。

他恨不能像文化大革命那样,把吴兴亮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近年来,贡世举想得最多的是人事厅或者劳动厅副厅长,至于民政厅,他觉得虽然并不理想,能到民政厅当副厅长,也算面子上过得去。当他得知

省委要公开选拔民政厅副厅长时,他是一百个不高兴。特别是他从内部得到消息,王怡娟将作为民政厅副厅长最佳人选时,贡世举真的想把这个女人拉

下来。无论资历、职务,在他眼里,怎么也轮不到王怡娟,当王怡娟的名字最后进入省委常委讨论的圈子时,王怡娟成为副厅长大局已定。在当时的一

刹那,贡世举的肺都要气炸了,好像王怡娟也是抢了他的饭碗。

至于贡世举今天为什么接受王怡娟的宴请,也是有多种原因的,直到现在,贡世举虽然还没有当上民政厅的副厅长,但是他的志愿绝不满足于这个

岗位,当然,他之所以率领顾、唐赴宴,还有他另外的目的。

今天的宴请,自然是以贡世举为中心。在这种场合,自然没有范立刚说话的机会,尽管王怡娟多次企图促成范立刚给贡世举敬酒的机会,都被贡世

举打乱了。

就在喝酒进入高潮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两个男人,端着酒杯来到贡世举的面前,接着又给王怡娟敬酒。随后那两个人拉着王怡娟和贡世举走

了。

王怡娟和贡世举走了,大家也就冷了场子,只好坐着闲聊。这时,一个年轻女子捧着盘子,里面放满了茶杯,李岚平跟了过来,说:“你是干什么

的?”

“给客人送茶的。”女子已经来到桌子旁,端过一个杯子,放到唐雨林面前,李岚平也从盘子里端过一个杯子,那女子却从她手里夺过茶杯,放到

范立刚面前,随后又敏捷地端过一个杯子,放到顾副处长面前。

这些看起来很简单也很平常的动作,却引起了李岚平的怀疑,难道这些一模一样的杯子还有区别?为什么她要从她手里夺过杯子,放到范立刚面前

!按顺序,首先应该给顾副处长,再给唐雨林,最后才能轮到范立刚。可她却先把那个杯子给了范立刚。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精明过人的李岚平多了一

份心眼。李岚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女人,女子送完水,迅速地离开了,李岚平紧跟在后面。那个女子居然没有去服务台,却在一个角落里和一个身穿

套裙的女人低声细语起来。李岚平更加怀疑起来了,于是侧过身子向她们靠过去,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放到他面前了吗?”穿套裙的女人说,“千万不能弄错。”

“不会的。”女人说,“那个女人已经把杯子抢过去了,又被我夺了回来。”

“好,谢谢你!”

李岚平觉得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来不及继续跟踪那个女人,迅速返回来,趁着别人不注意时,把范立刚面前的茶杯换了过来。她把范立刚面

前的那个茶杯放到自己面前,刚一放下,又端起来,转身向角落里走过去,只见那个穿套裙的女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李岚平背着身体低着头,这时又过

来一个年轻女人,低声说:“等他一趴下,我就过去,我认识他,他们不会怀疑我,然后把他拖走,就说范处长醉了,带他去休息。”

李岚平越发怀疑起来了,担心出什么事,可是王怡娟还没有回来,她立即返回席间,找了一只鱼头,放到盘子里,笑笑说:“外面有一只猫在叫。

”说着就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外,把杯子里的水浇到鱼头上。恰巧一只白猫跑过来,她便把鱼头扔过去,白猫抢着吃了起来。李岚平有些不安地东张西

望起来,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又过了一会儿,白猫渐渐趴在地上不动了,李岚平上前摇摇猫,猫却一动不动。

李岚平又迅速回到席间,王怡娟和贡处长还没有回来,大家都闲聊着,突然过来一个年轻女人。

“范科长,来,我敬你一杯。”年轻女子说。

范立刚看看她,犹豫了片刻,说:“是小张吧?这位是我们机关干部处顾处长,这位你认识,是唐处长,先给他们敬酒。”

唐雨林低声对顾副处长说:“残联的小张。”又对范立刚说:“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的酒量有限,不能分别敬各位领导的酒。”小张说,“来,各位领导,我敬各位一杯。”

“不行不行!”唐雨林拉着小张说,“一定要分别敬,去把你们黄理事长叫来!”

“黄理事长没来,我们几个小姐妹一块儿玩的,看到范科长了,我们不能没有礼貌。”小张说着就回过头要走。唐雨林一把抓住小张的手,小张一

边挣脱一边叫着跑了。

李岚平站在门外,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此刻小张已经出了包间,李岚平觉得这个小张一定是来看看范立刚的反应的,于是尾随着小张,在那个角

落里,只见小张对那个穿套裙的女子说:“怎么搞的,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会吧,我确实把杯子放到他面前了,难道他没喝?”女服务员说。

“他的杯子说不定被那个女人换了!”穿套裙的女人说,“那就遭了,她发现了怎么办?”

“不可能!她怎么会想到呢?”女服务员说。

李岚平听了她们的对话,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显然她们是要陷害范立刚。那杯子里不一定是什么毒药,估计是安眠之类的,猫吃了那个鱼头

,就像死了一样。那么他们把范立刚弄睡了又要干什么呢?当然范立刚没有喝那个杯子里的水,所以后面的事都无法知道。而这些幕后的东西,除了她

,范立刚和王怡娟都不得而知,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别人一定认为她是在编故事、说假话。

李岚平返回包间时,巴不得一下子见到王怡娟,把这个重要情况告诉她,可是四处找了半天,仍不见王怡娟的影子。

包间里,大家都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顾彪说:“这个王怡娟,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我们了。”

这时,一位高个子身穿西服的女人进来了,笑着说:“哪位是顾副处长?”

顾彪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女人说,“王厅长和贡处长和重要客人在喝酒,他们让我转告你们,如果你们等急了,可以先结束。”

“好的,谢谢!”顾彪说,“小李、雨林,我们结束吧!”

李岚平说:“大家吃点主食吧!”

顾彪说:“吃不下了,谢谢!”

大家站起来,顾彪往外走去,范立刚站在一旁,李岚平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范科长,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送走了顾彪他们,李岚平把范立刚拉到巷子里,把刚才所见所闻如实说了一遍,范立刚半天没说一句话,最后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李岚平拉着范立刚,找到刚才那只猫,白猫还睡在地上。李岚平找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拨了拨,白猫动了动又趴下了。

李岚平说:“这只猫就是吃了我给它的鱼头,而那个鱼头上被我倒上了那个杯子里的水。”

范立刚没说话,怏怏不乐地走了。

范立刚离开夜总会时,一直没有见到王怡娟和贡处长,回到住处,房间里冷清清的,好像玲玲的影子和气息还在,想到刚才在夜总会的事,李岚平

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段精彩的电影片段。范立刚和衣躺在床上,头脑里乱成一团麻,他想理一理头绪,却又平静不下来。翻来覆去,怎么也摆脱不了那

个黑脸、大背头的影子。贡处长对他的批评,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大的委屈,范立刚越想,心中越不服气,黄学西那样的人居然要提拔正厅,一个堂堂的

机关干部处长还千方百计为他涂脂抹粉。本来以为王怡娟一番苦心能够消除他和贡处长之间的矛盾的,没想到白忙了一场不说,反而增添了新的忧虑。

如果他真的喝了那杯水,会是什么后果呢?

外面的风大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突然,手机响了,范立刚摸手机时,下意识地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钟了,谁给他打电话呢?

“立刚!很抱歉!”王怡娟说。

范立刚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立刚,岚平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王怡娟说,“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奇怪……”

“没事,多亏了李岚平同志。”范立刚说“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那杯子里总不会是砒霜吧!”

“立刚,凭我的直觉,有人要干一件卑鄙的事。”

“什么卑鄙的事?”

“现在这个社会,要毁掉一个人,一是金钱,二是女人。”王怡娟说,“一个男人嫖娼了,那是必定‘双规’的。”

“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大阴谋。”王怡娟又说,“这个阴谋的总导演不是别人……”

“谁?”

“不说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处处小心谨慎。”王怡娟说,“天已经很晚了,我们找机会见面再说。”

“我不明白的是,这些人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我们在天乐夜总会喝酒的呢?”王怡娟说。

停了一会儿,范立刚说:“请了那么多客人,这些人当中……”

“你说的是……”王怡娟睁大双眼,有点儿恍然大悟,却又没有说下去。

“我只是猜测而已。”

“太可怕了!太危险了!”

这一夜,范立刚几乎没有合眼,天一亮,照样匆匆上班去了。

范立刚思来想去,决定重新给黄学西的考察材料大改一遍,让贡处长满意。可是真的要动笔了,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吃了晚饭,范立刚去了吴兴亮家。一进门,吴兴亮正坐在客厅看报纸,一见范立刚,便说:来,“立刚,坐!”

“吴叔叔,我碰到一件难事,我知道,虽然不该把工作中的事对你说,可是我……”

“什么事?”

范立刚把贡处长画过许多问号的黄学西的那份考察材料递给吴兴亮,吴兴亮一看,便说:“立刚,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凭你的能力,当然不可能把

一个领导的出生年月、文化程度都抄错的。说实话,我也刚到组织部时间不长,不了解一个领导干部在提拔过程中的考察材料是如何形成的,又起到多

大的作用,但是考察材料毕竟是白纸黑字。”

“学校里,老师最痛恨的是学生作弊。”

“立刚,你现在千万不要提这事,组织部的人事不久可能要发生变化,等等再说吧!”

范立刚是聪明人,他岂能不知道吴兴亮话中的含意。中间只过去三天,范立刚就听到消息,省委将要调整干部了。

范立刚才坐到办公桌前,只见唐雨林忙忙碌碌,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又进来,随后又对范立刚说:“立刚,考察材料写得怎么样了?”

“基本写好了!”

“你把所有的材料整理好,马上交给我,处里要过一下材料。审核后,有的材料如果需要补充内容的话,还要补充,有的说不定还要去单位重新了

解。”

范立刚只是点头,随后把已经写好的材料拿出来,清理后一数,共有三十八份,厚厚一叠足有一尺高。凭他的直觉,现在处里正加紧准备,很快部

务会就会讨论初步方案。当然这样重要的会议他是不可能参加的,甚至连唐雨林也不够这个级别,但是他知道,无论是部里研究方案,还是省委常委讨

论干部的时候,机关干部处的所有人员都得在办公室里候着,一旦对哪个厅局长的材料有人提出疑问,需要考察人员说明情况的,就要随时出席,即便

没有事,所有处里的人员也要随时准备应对特殊情况。

范立刚把材料全部交出去后,感到自己一下子轻松多了,贡处长再也没有提出黄学西的考察材料问题。渐渐地范立刚也就踏实下来了。不过,他又

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干了一件对不起党和人民的坏事。黄学西的那些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的材料,他居然违心地改了。没有人让他那样做,连贡处长都

没有让他去篡改那些个人填写的东西,他成了什么样的人了?

唐雨林一个下午都没有到办公室来,他猜想,一定是在处长室研究考察材料了。

直到下班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唐雨林才捧着一大堆材料进了办公室。收拾好材料说:“立刚,今天晚上省工商局人事处长缪玲约我们去

玩玩。”

“我看……就免了吧!”

“哎,去就去吧!缪处长说那天因为驼部长亲临他们局,没有顾过来接待我们,感到很抱歉。”

“何必客气呢。”

“走吧!”

唐雨林拉着范立刚,两人出了组织部的红楼,来到省委大门口,远远望见缪玲向他们招手。缪玲是一位四十岁刚出头的女人,中等身材,剪着齐耳

短发,大眼睛,双眼皮,时时都显得精神抖擞的,走起路来总是像男人似的雄赳赳的。范立刚对她印象已经不深了,现在见面时显得几分陌生,她像男

人那样一只手抓住唐雨林,一只手握着范立刚,两只手边握边不停地抖动着,范立刚觉得这女人握力过大,手指都有些痛。

“请二位上车吧!”缪玲松开他们俩的手,上了车。

“我们的缪处长才是符合四化标准的干部呢。”唐雨林笑着拍拍缪玲的座位。

“承蒙唐处长的夸奖,那就指望唐处长多多为我美言几句了。”缪玲回过头大笑起来。

“范处长年轻啊,组织部的新鲜力量啊!”

“缪处长,你是人事处长,可不能随便给我提升职务呀!我只是一个临时工呀!”范立刚严肃地看着缪玲说。

“哎,这有什么关系呀,这是非官方的场合,更没有人来打假,不存在伪劣产品!”缪玲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奥迪轿车在工商大楼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座现代化的高层写字楼,除了工商局之外,还有宾馆、饭店、舞厅。现在大凡有钱有权的厅局都有自己

的活动场所,办公室设备齐全,宽敞舒适,又有自己的客房、餐饮,既方便又赚钱。

上了电梯,大家一句话也没说,电梯已经停了下来,缪处长热情地把唐、范二人引进包厢,见已有两男一女迎了上来,除那位人事处许副处长,另

两位都见过面。缪玲一一作了介绍,大家站起来打招呼握手。缪玲带头分宾主就坐。小姐开始倒茶,献上热毛巾,接着冷菜上来了。

酒已经斟好了,缪玲举杯说道:“来,我们大家共同敬唐处长、范处长!”

大家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和唐、范碰杯。缪玲把一小杯白酒喝光了,站在那里一个个地监督。唐雨林本是有几分酒量的,在这种场合他算是最

高领导,第一杯酒就一饮而尽了。范立刚自知自己的身份,每次喝酒总是羞羞答答、小心谨慎的。但今天,他感到气氛比较轻松,对省工商局领导班子

的考察又有驼副部长和贡处长亲临,而且工作早已结束,一杯白酒还没觉得便已下去了大半,缪玲正要端他的杯子,立刚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小姐斟好酒,缪玲再度举杯,说:“组织部二位领导,今天我没有请我们局领导陪大家,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更自由、更轻松的空间,司马局

长说了,一定要我们陪好二位领导。司马局长现在正是大家关注的热点,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缪玲随后端起酒杯,在唐、范二人酒杯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说:“我代表司马局长,感谢二位的关心!”

三个人举着酒杯,缪玲说:“干,我先喝!”

唐雨林也不推辞,一饮而尽。他对工商局的班子比范立刚要了解得多,班子之间矛盾也不突出,在省委组织部机关干部处的眼里,以司马国光为首

的省工商局的领导班子在厅局当中是比较好的。所以当缪玲要约他和范立刚时,他便一口答应了。他太清楚了,司马国光这人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平

易近人,不打官腔,三十八岁就当了正厅级,像这样的干部,在机关干部处的眼里,下一步多数要出任市委书记的,很快就会登上省委常委或者副省长

的位置。

斟上酒之后,唐雨林举起酒杯,说:“缪处长,我们都真心实意地希望司马局长再创辉煌,再上一层楼。说不定哪天到他麾下讨口饭吃吃呢!”

缪玲说:“你这话要是让司马局长听到,他肯定是不高兴的。你别看他今天没来,那天考察干部时他没有陪你们,可他从来都没小看你们这些钦差

大臣呀!”

唐雨林大笑起来,喝干了杯子说:“缪处长,我们也希望你再进一步啊!你我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你还是有才干的。”

范立刚看看唐雨林,觉得唐雨林的话有些犯了组织部的大忌,尽管酒席场上不比办公室,但是说者无心,听者却在意了。为此,他再次暗暗地警告

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好自己的嘴。

“唐处长,有你这句话我就塌实了,有机会望你多多关心我才是哟!”缪玲几杯酒下肚,脸色红润,情绪高昂。

缪玲更加激动了,斟满一杯酒,在范立刚的杯子上碰着,说“听说范:处长夫人一表人才,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呀!本想请范夫人玩玩的,真的不巧

,下次来了一定要首先告诉我!”

缪玲不仅会说话,而且会办事,每道菜上来,她便站起来分菜,并且说自己有分菜的癖好。

范立刚说:“缪处长真是海量呀,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这时许副处长站起来说:“缪处长今天是舍命陪君子啊!她从开始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真的喝了不少了,我来敬组织部二位领导吧!”

范立刚感到今天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了,他不希望有人喝高了,酒后吐真言啊,一旦失态,就出洋相了,便说:“都差不多了,今天大家都很高兴

,以后有机会再聚吧!来日方长。”

唐雨林也支持范立刚的意见,缪玲说:“酒就不喝了,大家一定要吃点主食。”

上来一大碗阳春面和一大盘水饺,吃了饭,小姐又上了茶,不知谁又开始侃了起来,范立刚不好再催离席,人们趁着酒兴又天南地北地聊侃起来。

缪玲虽也酒至八成,但她却是心中有数,怕再侃下去不知许副处长还会说些什么。其实她对老许还是很尊重的。许副处长大她五岁,今年已经四十

六岁了,他俩同时提的副处,那时缪玲还在行政处,后来人事处长退休了,大家都以为这回轮到老许了,可是没想到,组织上却把她调到人事处当处长

。刚到人事处,缪玲怕老许不好配合工作,通过实际接触,缪玲觉得老许这人工作踏实,也很实在,爱说实话,不会迎合领导办事。在一次交心时,缪

玲暗暗地说,古往今来这官场上都是“弯如钩,能封候,直如弦,死道边”,可是老许却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

缪玲说:“首先感谢组织部二位领导的光临,和我们共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现在时间还早,给你们安排一些娱乐活动吧!”

大家一起站起来,和唐、范握手告别。

出了包厢,缪玲又说:“请二位到我办公室小坐一会儿。”

范立刚说不上去了,缪玲低声说,上去一会儿,还有点儿小事,大家都不知何意,便随她上了电梯。电梯在十楼停了下来,进了处长室,缪玲便忙

着开空调,他们三人坐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缪玲。

缪玲从橱子里取出两只手提纸袋,说:“上次就为你们准备好的纪念品,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们。”

唐雨林说:“缪处长何必客气呢,我们都是自己人。”

“哎呀!上次你们来了几天,司马局长一直感到不好意思,一定要我找个机会表达他的心意。”

范立刚在任何场合都很注意自己的位置,自从到省委组织部以后,无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外面,他从不随便说话,总是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人。他太

知道,现在还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他瞟了一眼缪玲和唐雨林,心里难免有些复杂。这种特殊的交往方式和那些请客送礼怎么也超脱不了这种模式,送礼

人编出种种理由,受礼人几番客套,最后心照不宣地笑纳了。

缪玲非常老成,把东西放在一旁,说:“二位领导想玩什么呢?”

唐雨林看看表说:“现在才八点半,时间还早呢,不如打几盘牌。”

缪玲说:“唐处长有兴趣,我给你找人。”

唐雨林说:“找人干什么,我们正好四个人呀!”

缪玲说:“这筑长城可是要对手的呀,不知道你们怎么样?”

唐雨林说:“我说的是扑克牌,现在都兴叫‘掼蛋’。”

到了十点半钟,范立刚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故意看看表,缪玲心领神会了,就说大家改日再玩吧!

缪玲提着两个纸袋,送唐、范下楼,奥迪轿车已经等在门口,缪玲坚持要把二位送回家。上车后,唐雨林说先送范立刚,范立刚只说不好意思。到

了楼下,缪玲下车后,把两个纸袋塞到范立刚手里,就返回车上,挥着手走了。

第二天上午,到工商局时,已经九点多钟,他们不便去人事处,于是直接去了局长室,首先见到了司马局长。

司马局长说,人事处长缪玲作为厅局级领导干部的后备干部已经培养了三四年,而且省委一直强调要培养女干部,局党组再三考虑,决定再次推荐

缪玲到副厅级岗位上来。说完便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把人事处副处长许亚君叫了过来,让他安排部分处长和组织部二位见面。许亚君好像知道他们的来

意,自然理解缪玲不出场的原因。

出了局长室,许亚君说:“实在对不住二位领导,我们派出去接你们的车子一直被堵在路上,从省委门前向东,堵了将近一公里路。”

进了会议室,许亚君又说:“你们怎么来的呢?”

唐雨林说:“我们看到堵车堵得很厉害,就沿着路边往前走,后来终于走到头,叫了一辆的士。”

许亚君说:“省外经局局长的车子被撞了,局长当场撞死,他老婆闹了起来,所以车堵得太多了。”

唐雨林吃惊地说:“省外经局局长匡达?”

“对,是他。”

“这人我很熟悉呀!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人也太狂了,早上上班时间带着老婆,车还开得那么快!”

这时,会议室的门轻轻地推开了,他们抬头一看,见缪玲微笑着怯怯地站在门口。许亚君灵机一动,忙说:“缪处长,你们先谈谈吧!”

缪玲顿时脸色红润,看着唐雨林和范立刚,缪玲抬起头,把眼睛正对着唐雨林亮了一下。奇怪,她什么也没有说,可唐雨林却清清楚楚地感到,那

亮,向他传递着一个特别的信号!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聪明人都会做到这一点的。她在这关键时刻,以女人那种特有的灵敏把握对方的心理,而且恰

倒好处。

唐雨林说:“缪处长,那我们就先聊聊吧!不好意思,听说你很忙,我们刚才先去了司马局长那里了。”

缪玲笑了笑,说:“二位领导太辛苦了!”缪玲心里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背膛上发起热来,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哦哦”,心头一阵喜悦

。多少年的努力终于迈出了这重要的一步,她处处小心谨慎,唯命是从,不仅如此,每到节假日都得往领导家跑,她没有气馁。虽然失望的痛苦不只一

次地打击着她,但她总能在那关键的时候稳住自己的情绪。经过一番努力,组织部又重返工商局,她猜到了这次唐、范二人是专程为她而来。这些年来

缪玲已经养成一种习惯,无论说到什么人,她总是说:“这个同志很不错的呀!”或者说:“革命工作嘛,多干点工作嘛!”尽管听的人也会觉得水分

大了点儿,但你总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恶感。她下决心要一步一步地努力,官对她来说是没有尽头的。作为一个女人,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她常常在想

,倘若她有一个事业上成功的丈夫,她也会得到一点安慰和满足的。可是她的丈夫是一名极普通的工人,而且是一名下岗工人,这是她最最痛苦、最最

没面子的事。她常常在想,丈夫哪怕是个省级机关的副处级干部,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在农村时,他们两家相距很近,相处像一家

人,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算是青梅竹马。公公那时是村支书,把儿子送去当兵,她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临走时,两人一时冲动偷吃了禁果,谁知

她怀孕了。正在上高中的她,打掉了胎,还是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那年,她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可是,丈夫死死缠住她。当她清楚地意识到丈夫不能

对她的事业有所帮助时,为时已晚,她后悔过,甚至想到离婚,但是为了女儿,为了前程,她还是维持着这桩婚姻。但是后来她便千方百计地努力,以

自己的事业来弥补丈夫的先天不足。于是她从一名办事员成为副科、正科。当她如饥如渴地盼望登上处级干部岗位时,她才感到官场上的残酷与艰难。

女人的心是脆弱的,女人的脸皮也很薄的,但是为了提升为副处长,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往当时的局长家跑,那时的局长已经五十多岁,她还只有三十

六岁,又有几分姿色,以致局长夫人醋劲大发,甚至机关里也绯闻四起,她顾不了这些,当上副处长后,她越发觉得官这个东西诱惑力太大了,像吸了

白粉一样,瘾越来越大。她不得不把所有的家务全部扔给丈夫,全身心地扑到事业上去,像一个不顾家的男人那样,早出晚归,吃喝吹骗。丈夫成了一

只温顺的小猫,买菜烧饭,打扫卫生,所有家务一人全包了。她若是心情不好时,丈夫连那事也不敢提,性欲再迫切,也只好一忍再忍,只能等到哪天

女人心情好了,还要把握好时机,才能和妻子同一次房,即便那也得听从她的安排。如果她还没有满足时,男人早早地泄了,女人便会一顿臭骂,以致

一两个月也别想沾她的边。

让缪玲伤心的是,有一次家乡来人,她去陪客,酒宴间,县工商局的一个股长以为缪玲身为处长,丈夫定是厅长、省长的,中国几千年封建意识里

男人必定比女人强,就当着众人问:“缪处长,你爱人在哪个厅里?”

当时缪玲的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偏偏大家又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什么原因,就说:“伟大的工人阶级!”当大家确信

她丈夫是一名普通工人时,县工商局那位股长自是后悔莫及,只好说:“工人阶级好啊!工人阶级是共产党的先锋队,是领导阶级!”可是缪玲的心里

却如同刀绞似的难受,她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自那以后,一连几天不和男人说一句话,男人和她说话时,她就像吃了枪子儿似的。她常常在夜深人静

时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点,男人也可怜啊!难道他不想成为一棵大树,让妻儿在大树底下乘阴凉?难道男人不想用自己那宽阔的胸怀给妻子温暖?难道

男人不想在外面呼风唤雨、风流潇洒?无奈上帝没有赋予他当官的命运,一个大男人见到老婆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年来,

她成了这个家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她的心灵深处早已瞄准了副厅级这个高级干部的岗位。她要有自己的专车,她要拥有属于她的130平方米的特大套住房

,她要人们看到她前呼后拥的景象。当她确信这一切都即将到手时,她的心里充满着无限激动和按捺不住的兴奋。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唐、范二人稍

有暗示的话,她会像入党宣誓那样表态,感谢组织上的培养,一定努力为党工作,不辜负领导的希望。这几句话,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几乎每次找

领导谈话,她都千方百计地把话题引上这个正题,到那时,她就情真意切地背出那几句话。

然而,今天,唐雨林却漫无边际地谈省工商局的工作,谈人事处的工作,却不涉及她个人的任何问题。缪玲这才醒悟过来,唐雨林是一个组织部搞

干部工作的老同志了,这个公开的秘密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也不便多问,但这一切迹象都说明他们就是专程来考察她的。

唐雨林太清楚了,一个干部能够努力到这样关键的一步,那基本上大局已定了,离登上高级干部的岗位只有一步之遥了。找几个人谈话,也只是为

了搜集写考察材料的素材吧!

考察结束后,缪玲再次来见唐、范二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地握着他俩的手说:“今天晚上司马局长亲自陪二位就餐,我就回避了。”说完,脸上露

出从没有过的粲然笑容。

司马局长陪同唐、范二位吃晚饭,自是严格遵守不喝酒的规定,标准的四菜一汤。司马局长的前程唐雨林看得太清楚了,不久的将来定是莫由省的

重要领导,他本是坚持不在这里吃晚饭的,只是司马局长情真意切,然而唐雨林很是小心谨慎,像见到部领导那样眼观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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