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良久，手指微微松开，纸条随即滑下，打着圈儿，轻轻落地。

僵硬地转过身子，平凡的脸上透着无力，曾经明亮的眼，现在布满了心痛。缓缓挪动脚步，如木偶搬走到床边，慢慢地靠向床柱，似乎想让那坚实的木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心。

“师兄……”泪，从眼里一串串滴落，就像洒落的珍珠，晶莹、剔透，打在粉色的衣裙上，渲染开，很快连成了一片。

“师兄，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由。”低低的话语，从苍白的嘴唇幽幽散出，右手紧紧地按着胸口，“可是，我这里很痛，真的很痛！你……可知道……”

小小的木屋又陷入了宁静，早晨还明媚的阳光，到了午时却不见了，原本消散的雾也愈见浓厚起来。已是暮春，却不能让屋里静坐的人儿感到暖意。

阴沉的天，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长长绵绵，随风摇曳，湿润了房屋，地面，花草，树木，也湿润了人的心。风夹着丝雨，潜进了屋内，悄悄掀起粉红的裙角，却没有打破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屋子里，靠着床的女子微微松开了紧按着胸口的手，稍稍抬起了头，湿润的眼在昏暗中透着光芒。

“师兄，自此后，明月的心，不再为你而动；泪，不再为你而流。你，只是，师兄。”坚定的话落下。明月站起身，却又重重地做回了床上。长时间的静坐，不仅身子僵硬，腿更是麻木了。双手揉揉酸麻的双腿，感觉舒服一些后再次站了起来，点燃烛台。

小屋因为这点烛光亮了起来，似乎也暖了许多。

明月捡起被风吹到门口的纸条，回到桌边拿出抽屉里珍藏了两年多的信，素手轻柔地抚摸着那些曾伴随自己入梦的字迹。每一封的内容，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虽然曾被师姐笑话过多次，但小女儿家的心里却是甜蜜的，幸福的。

她将这些信放入火盆，点燃。火苗瞬间壮大，很快吞噬了白色的信纸，也燃尽了明月对这段感情的期盼和欢欣。

火光映照着明月的脸庞，跳跃的火苗点亮了她的黑眸，漆黑的眼里有伤痛，有决绝，有祝福，有平静。

处理完逝去的感情，明月洗了把脸，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看看天色似乎不早了，便去准备晚饭。

自从三年前师兄下山后，她便承担起了做饭的重担，因为师姐紫枫对做饭一窍不通，最拿手的就是皮蛋瘦肉粥。这还是明月教了半年，烧了五次厨房，烧坏了六个锅，不知费了多少食材才学成的。明月不懂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紫枫为什么会坚决地要学会做粥，而且只学做皮蛋瘦肉粥。这个谜，直到紫枫下山也没有解开。从来藏不住秘密的紫枫也有了秘密。

“师傅，吃饭了。”明月备好饭，送到师傅的书房。逍遥子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他的前面是一盘棋。

自从半年前下山回来后，逍遥子就一直待在书房，很少出来。只知道是跟人打了赌，研究一盘很多年来无人解开的棋局，先解开的人可以向未解开的人提三个要求。明月从不知道师傅还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如果明月不送饭，他也不记得吃。

“师傅，吃饭了——”见师傅没有答应，明月只好提高了声音，很无奈。这半年来师傅都是这样，完全被棋局所迷，也不像原来一样与她说笑逗乐了。

逍遥子终于转过了头，“放下吧，我一会吃。”说完又看着旗盘，嘴里时不时蠕动着，明月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悄然地叹口气，轻轻放下食盒，退了出去，双手轻拢门扉。

“明月，再过四、五个月就整整十年了，你也该回到你父亲身边了。准备一下，五月初就下山吧。”逍遥子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

扶着门的双手紧了紧，明月轻声道：“是，师傅。”

时间过的真快呀！

转眼就八年了，与父亲三年之期的约定就此终了，是时候回去履行对父亲的承诺了。

终究是无法改变一出生就有的命运吗？

明月踱着步子，在没有月色的夜晚缓缓前行，心里也被阴霾笼罩着。细雨扑面而来，长长的睫毛也沾染了一层薄雾，周围的景物更加朦胧，脚下的路显得长远而模糊，似乎没有尽头。

“师傅，明月来向您辞行了。”明月跪在逍遥子的书房门外，脚边放着一个藏蓝色的小包袱，“您照顾明月多年，在明月心里，您就跟自己的爷爷一样。现在明月要走了，请您受明月一拜。”

说完，俯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再抬首，原本闭着的门，已是开了，门口站着须发皆白的逍遥子。

刹那间，明月的眼眶湿了，心头酸酸的。过去的十年里，就是眼前这位老人呵护着自己。师兄妹三个，只因自己体弱多病，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自己的身上，也更疼爱自己。现在即将离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而师傅年事已高。

明月的泪无声地溢出眼眶，滑落脸颊。

朦胧的脸庞靠近，肩上多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拉起了明月跪得笔直的身子。

“月儿，走吧，别担心师傅，师傅有空了就去看你们。虽然师傅没有对你们说起过你们各自的身世，但想必你们也都是明白的，下山后若是见着你师兄师姐，你看情况与他们交往吧，不要顾忌师傅。师傅老了，年轻人的事，就不掺和了。”逍遥子拍拍明月的肩，满心的不舍，也只是化为了句句叮咛。

“虽然你在师傅身边的时间最长，可是师傅教给你的却是最少的。唉……”花白的眉皱起，为这最小的徒弟担忧。

“不，师傅，您教给我了很多。”明月急忙说道。

“唉，就是因为想着你身体弱，怕你受苦，我一身的武艺也只授予了你流霜剑，只能是让你自保。孩子，以后不论在哪里，都只能靠自己了，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师傅担心。”逍遥子的话里有自责，更多的是担心。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清楚地知道明月今后的路将不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