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雨下得很大，但火势也冲天而起。水火相交顷刻间就化为水雾，一股夹杂着古怪气味水雾很快就弥漫在烧焦的敌营之中。
之前闻过类似味道的倪强，几乎一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在去邬桑国的时候被迫逃上无名荒岛，用一百零七毫米火箭炮轰杀了千多名邬桑过士兵。那种人体脂油燃烧时发出的味道，任何人一世都不会忘记。
标示行动成功的焰火，也在下雨前的一刻飞到半空中。此刻倪强他们已经来到烧焦的敌营中避雨，后续的部队很快就会到来。
坐在七拼八凑起来的歪帐篷里，倪强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并非是因为紧张或者杀了人，而是单纯的讨厌这种气味。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的气味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消失。但地上焦黑的人形痕迹却依旧在那里，任凭如何雨水如何，仍然顽固的留在了地上。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雨已经停了。后援部队也已经完成了工作，战场也已全部清理干净。
“启禀驸马爷，一共找到了六百二十九具斯古通人的尸体，缴获了四百四十七匹战马，马尸找到了一百一十五具。”一名浑身湿透的都头报告。
“你们也辛苦了，等会儿叫伙头兵熬些姜汤。现在初春还有寒意，大家万一病了就不好。”倪强立刻叫人拿来了毛巾和热茶。
都头憨厚的一笑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驸马爷人很好，没架子又关心人。
看着微微有些湿的清单，倪强问道“这么多尸体，没有找到活口？”
问起这个时，都头微微一愣，然后有些心虚的低头道“也有二十几个……只是兄弟们气恼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所以就……”
倪强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责怪他们。这群亲兵中有半数以上，都是这附近数县的老百姓。就是这群斯古通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在这个时代，烧杀抢掠不会担心被判刑，自然也不会有保护战俘的公约。抓到了俘虏，看不顺眼砍几个脑袋，就和下地砍几颗白菜差不多。
除了个别身居高位家世显赫的俘虏会有人来赎。其余的小兵小将，就和用完即弃的手纸差不多。就算留了活口，也是卖去当奴隶。这种奴隶也是大乾唯一认可的合法奴隶来源。
这时有一群亲兵抬着担架冲到帐篷外，说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待担架放下后，倪强看到了一个须发皆无，满脸漆黑的人躺在担架上。不过这人胸前死死抱着一条雪白的薄披风，双眼紧闭好像受伤不轻。不过浑身都漆黑，也看不见到底何处受伤。
“白披风？这人很可能就是带领这千余骑的牛录！”林泽一见到披风，立刻转头说到。
“斯古通人以三百户为一牛录，征丁披甲，纳赋服役，都以牛录为单位。也是斯古通最基层的将领。”倪强随即就想到了书中的记载。
陈六福在一旁有些好奇道“按这么算，不是和咱大乾亭长差不多？”
倪强摇摇头解释道“斯古通人五服未脱，朝堂之事更是粗陋。这些牛录不只平时要负责生产管理，战时也作为将领。这次他率领千骑人马，只怕三百户中的青壮已经被抽空大半。”
“以前我也听人说过，斯古通人平时四处放牧，战时青壮就荷戈从征，军械粮草也是自备。所以战时所获物资人畜，也只要上交一半。”林泽皱眉说到。
倪强觉得这种打仗方式，很像风险投资。只是这种投资不只要钱，还需要把命都给豁出去。不过回报也很大，抢到什么都可以留下一半。难怪这些斯古通人每次作战都如此勇猛。
陈六福拿起桌上的已经变凉的茶水，一下子泼在担架上道“别装死，区区皮外烧伤还要不了命，想趁机耍花样就不妨试试！”
原本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牛录，直接坐了起来。把手中的白披风仔细的避开炭灰塞进怀中。然后站起来用非常流利的大乾话说道“大乾果然卧虎藏龙，一个阉人也有如此修为。这次我额图栽得不冤。你们之中谁是领头的？”
看到对方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份，倪强偷偷对林泽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的走到额图面前说“我就是首领，你又想如何？”
额图看着面前皮肤黝黑的男子，对方身上的确有一股沙场气息。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这群人的首领。
“你是个头，但绝对不是击败我的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并非那种心思活络的狠毒之辈。”额图摇头说到。
接着额图双眼直瞪瞪的看着倪强，好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应该是你，从你身上我感到了一股修罗场般的气息……”
话还没说完，额图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倪强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大智者哈尔济所说的那个大乾魔鬼！噶尔斯亲王殿下手下最精锐的四名勇士，其中三个是因为你才死无全尸，还有一个被你摄走了魂魄，你这个魔鬼……”
拦住了准备动手的陈六福，倪强坐下来不以为意的说道“敌人的辱骂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赞美。而我也从来不会考虑敌人的感受。”
“魔鬼你继续得意吧！我斯古通的勇士比天上的云还多。总会有一个能把你的头斩下，然后拿去祭奠我斯古通英灵！”额图继续指着倪强说到。
这时倪强忽然站起来沉声喝道“毁人家园，屠人妻女者也配称英灵？只要我倪强还有一口气在，你们斯古通只要来犯大乾，我哪怕穷搜天下，也要万里追杀。届时我会覆其巢，断其苗裔，戮其身，追其魂，屠其魄，虽远必诛！”
一番铁血铮铮的话，不只让额图哑口无言。就连陈六福也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能跟倪强一起马踏王庭！
好一阵后，额图才不屑道“任你有通天本领，现在也只有五百民团。那五百骑兵应该都是客军吧？马踏王庭？只怕离侯山都过不了，你这点人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王庭卫队砍了脑袋变成无头鬼。”
“就算只有区区五百民团，我也灭了你的一千人马。此刻你这个牛录，也已成为我的阶下之囚。”口舌之争，倪强哪怕捂住半边嘴，都能说死这个额图。
“哼，不过侥幸胜之。如不是我大意，同意格尔的进攻。就不会在夜晚折损近半人手！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斩下你的头。”额图气得额头青筋暴现。
倪强满脸煞气的哈哈大笑道“如果？战场上没有如果，成王败寇是铁律！你屠刀下的那些无辜百姓，你有没有给他们一个如果？”
见对方杀机已现，额图马上没有再争辩。现在是肉在砧板上，对方又是凶名在外的大乾魔鬼。
“我是额图家族的长子达杰，你可以开出价码来。”额图抛出了条件。
这时林泽低声说道“少爷，额图家族是效忠噶尔斯的大世家。与其一刀杀了不如暂时忍耐，换一些钱银牛羊回来积攒力量。最近大乾乱势已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披甲出征……”
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倪强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林泽的意思。现在不只是斯古通犯边，周围的藩属国也蠢蠢欲动，朝廷又被众皇子搞得不得安宁。并且近年来农作物收成越来越差，天下也越来越不平静。
“一万匹公马和一万匹母马，牛羊各五千头，赤金十万两。”倪强随口就开出一个天价来。
虽然他很想把这个牛录给砍了，但有些事不能只凭一己好恶。杀了一个牛录改变不了大局，但如果有了这些东西，他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不料额图达杰竟说道“上万马匹，王庭不会允许运到大乾。就算家里派人赶这些马过来，到阴山也会被王庭的人给拦下。不如二十万两赤金更加方便。万头牛羊的话倒是没问题。”
一番话把在座所有人都震住了。万头牛羊？二十万两赤金？任何一样在大家眼中都是天文数字！别说看，就连想都没想过。
同为世家出身，倪强这个挂名少爷自然差远了。但就算易地而处，要倪家拿出二十万两赤金赎款来赎倪勇，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其实这也不稀奇，额图家族为斯古通的世家。数辈人掠夺来的财富，堆起来只怕都有山高。而倪家到了这一辈，铜山已经挖空。能继续支撑这个门面，完全是靠冷雍容的娘家暗中接济。否则就算倪府的丫鬟家丁月钱都付不起。
见到额图达杰还价，倪强心中暗暗吃惊。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道“黄白之物我可不缺，没有马匹这买卖做不成！”
这话也并非大话，现在的倪强名下不只有焚山和冰晶糖。之前乔家的皮货生意也被他全盘接手。二十万两赤金虽然很多，但有些东西并非钱能买到。
大乾虽然地大物博，但适合养马的地方却比较有限。这次斯古通犯边，大乾将近半数的马场已经被迫转移。
并且大乾国内大宗的马匹交易基本都是严加管制。就算亲王皇子，也别指望能一口气能买到上万马匹。
这次既然抓到了这个额图家族的长子，见不到骏马，倪强怎么都不会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