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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嚯!这地方真的很热啊!”当七濑友人的左脚刚踏出机舱的时候,他便没有丝毫迟疑地卷起了长袖衬衫的衣袖。“所以我才不推荐你们夏天到新疆来玩…”对于长久居住在日本的我来说,新疆的天气并不算友好;介于短袖衬衫没有袖子可以卷,我只能无奈地解开了第二粒纽扣。“啊啊!加贺君你不要这样秀锁骨!一个男孩子要这么好看的锁骨干什么!”“我说…这纯粹是因为我比较瘦弱而已,再说我又不是有意的。”“唔!羡慕嫉妒恨!”以上这番非常不友好的问候来自身着轻柔的薄纱连衣裙的七濑佳乃;出于对岛国上所没有的大陆型沙漠地带炎热气候有所期待,佳乃已经戴上了上周末特别采购的草帽。至于“特别采购”这个短语的用法,我个人认为并没有错。就我和友人而言,那些草帽除了宽檐窄檐以外没有什么区别;但我边上这位眼光挑剔的女子却可以在一批毫无二致的草帽间精挑细选一个小时,最后才有些踌躇地入手了现在戴着的这一顶。

不过对此种行为我和友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从我到日本就读小学开始,我就借住在七濑家;至于我借居在七濑家的原因,是因为正巧七濑家的家主,也就是友人与佳乃的父亲,是一个法国人,与我在法国留学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中国人)结识;他们俩人什么时候成为了可以互相托付子女的生死之交我是不太清楚;我唯一知道的一点是他们的妻子都是日本人。七濑家随了母亲的姓氏,不管在日本还是欧洲国家都是鲜见的决定;而我同时拥有两个名字,一个在中国用,一个在日本用。因为我只有暑假与寒假才回中国,所以中文的名字反而不常用,称呼我为三日月加贺或者加贺的人占了我交际圈里的绝大部分。

“咦,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一丝一毫沙漠的气息啊?”等我们三个人拖着各自的行李走到等候出租车的地方,佳乃略微有些失望地看着周围与中国南方城市并没有明显区别的城市布景和绿化程度。“这里好歹被称为‘塞上江南’,草原的比重还是很大的;你要的沙漠地带在更西边的地方,譬如说你们想去的楼兰遗址。”“是吗!那就快点去吧!应该不会很远吧!”“我怎么觉得新疆要比日本大多了呢…”尽管他们已经来过几次中国,但是很明显我随手画的地图没有在他们的大脑里留下准确的印象。“去旅馆放了行李以后就先逛一天伊犁吧。楼兰那种地方,想去一趟还真的不方便,如果你们能忍受连续四五天都坐在越野车里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没关系,只要不是你开车我们都可以忍受。”佳乃非常自信地拍了拍我的书包。“你一天不黑我会死?”“会~的~哟~”佳乃恶作剧的笑容真是具有惊人的杀伤力——你的胸中氤氲着无限的想吐槽的冲动,可是不知道怎么吐。就如同没有适当的工具却想吃还没有去皮的火龙果一样。

“我说,你好了没有啊?”我和友人正站在佳乃的房间门口等她出门。“等一下啦~我防晒霜还没有涂好啦~”佳乃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并不算高的门后面传了出来。“你已经涂了一个小时了吧…”我看了下手表,无奈地叹了口气。“咦?真的吗?哎呀又不是只要涂防晒霜!还有保水啊化妆啊…”“姐啊,你这么慢动作的话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哦。”“咦?为什么?!”“因为…没人会想等你啊!”“好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出来!”友人转过头对我会心一笑,意思是:还是要用激将法吧!

结果我们俩又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这个浮夸的少女才满脸焦急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只是稍微画了一点眼线梳了一下头发换了另外一套连衣裙而已啊。”在我看来化妆实在是一个难以捉摸的高科技工程。“你又不在意是否会被晒黑的问题。”佳乃带有敌意的视线顺着我的鼻尖杀到了眼睛里。“是是,你是学院偶像,一定要保养自己的皮肤。”“是吧~我可是很辛苦的呐~”“顺带还辛苦了一下我们…”“友人,你刚才在嘀咕些什么?”“诶?我们也没有嘀咕!老姐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嘀咕!”友人急忙为自己开脱。“是吗?看来还是要用点狠毒的办法呢~”“噫!”佳乃冷笑着把脸凑到了友人眼睛近前,几乎要鼻尖贴鼻尖;友人自然感受到了老姐的淫威,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眼看就要发生严重事态,我立刻介入纠纷:“佳乃你喷了香水?”佳乃立刻回复到正常的姿态,然后略显吃惊地看着我。“嗯,用了一点很淡的。你是怎么闻出来的?”虽然很想回答其实我是乱猜的,不过不能让她再危及我的生命安全,所以只能说编造美丽的谎言了。“这个嘛,我对气味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我头一次听你夸耀自己的嗅觉呢。”友人不失时机的吐槽正在为敌人献出宝贵的助攻!“因为平时没有必要用上啊。我想它灵敏就可以分辨各种差别甚微的花香,不灵敏的话什么味道都不在意了。”只能这么圆场了。

“是这样啊~”佳乃微笑着接受了我的说辞,抛下露出怀疑与惊异表情的友人,蹦跶着走向大堂。也难怪友人会质疑我的诚实程度,这种理由我自己都不信!怎么看都违背人类天生的能力啊!

“诶~这里还是很热闹的嘛~”作为新疆的一大特色,我第一步就带他们去了大巴扎,也就是维族人传统的集市。“除了节日期间也只有在东京的街道上才能看到这么多人了啊!”友人一边感叹着拥挤的人流,一边四处寻找可以被称得上新奇的地方产品。“我说,你们不要冲这么快啊…这里可没有日语翻译…啊非常抱歉!”正在我肩负着超载的背包追赶两个被大巴扎勾走魂魄的少年时,我明显感受到那个撑大的旅行背包撞到了某位路人。我慌忙回头向那人道歉,结果他只是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开了。说来也奇怪,在夏天的新疆,这人却顶着棒球帽,同时戴着墨镜;衬衫是土黄色的长袖,包括袖口的纽扣都被完美地扣住了;他腿上长筒的修身牛仔裤在这种天气里简直就是******的存在;至于鞋子,外形与军队里的作战靴相仿。总而言之,这个人从上到下都打理地井井有条,尽管这样的装束是和太阳给予的热量过不去。“嗯?他不是亚洲人?”我大抵要收回前面的话——待这个路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缺陷:棒球帽没有遮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这些头发是金色的,天然的金色,和理发店里用染发剂染出来的金色有本质的区别,从光泽与成色上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汉族人没有天生的金发,维族人蒙古族人回族人都不可能带有如此纯净的金发。“诶?!我刚刚道歉用的是中文啊!”就是这么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外籍人士,却听懂了我的汉语。“真是奇怪…”我盯着他离开的步伐思考着,“这个走路姿势感觉好熟悉…有点像…明德?他不是应该在瑞士跟他家人度假吗?再说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呢…”虽然我不停地试图否定自己的猜想,但眼前这家伙的身影实在与亚历山大。明德高度相似。

亚历山大。明德,从法国来日本留学的少年,理论上来说很少见,但是确实被我遇到了。年龄上应该在高中三年级,不过因为一年语言预科的关系所以处在和我相同的高二年级。应该属于我就读的学校里最吸引人眼球的学生了。与生俱来的纯净金发令人难以相信那是人类基因造就出来的事物,我一直和他开玩笑说几千米之外就可以看到他,因为头发造成的反光实在过于耀眼。再加上他本来就挺帅,在学生当中积累了相当的人气,而且向来不分男女,就连那位叫七濑佳乃的大小姐都是他粉丝团中的一员,尽管佳乃自己也是学院偶像级别的存在,男性追求者的数量我已经不能帮她精确清点了。

至于我是怎么结交上亚历山大的,说出来还有点不可思议——我们是在线上战车游戏里碰了第一面。当时我和他是仅有的两个己方队员,在没有组队互相不认识并且无法进行快速有效交流的情况下干净利落地收拾掉了对方剩下的全部七辆战车。出于英雄相惜的精神(这感觉好基),战后由亚历山大主动发出了好友邀请。后来出于偶然的原因互相通报了真实信息,非常凑巧的是我们居然在同一所高中;后来面基时发现他就是那位全校闻名的法国人,我差点没有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至于他对我的看法,令我也有些吃惊——亚历山大一度以为我也是留学生。亚历山大这么说的原因在于,起初我们都使用英语交流,他作为一个法国人,英语水平可想而知,我曾经无数次纠正过他的错误,而他也承认我的英语水准已经能达到伪装国籍的地步了。大约是志趣相投的缘故,我和明德互相成为了死党,我也拉拢他进入了学校的轻音乐部——我在其中担任键盘手候补,佳乃则一直保持着主唱位置——来顶替全部退社的正副三位吉他手的位置,顺便也传授于我如何演奏吉他。所以全校最吸引女性目光的男性和最吸引男性目光的女性聚集在了同一组合里,令人不免产生美好的遐想。不过事实是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令人期待的特殊关系,明德的父母早已为他订下了未婚妻,尽管他只有17岁。对此我不得不感叹上流社会人物子女的生活与我们普通人的究竟是多么的不同。开办酒庄并且参与军政事务的家族果然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水平。

言归正传,明德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右脚外八字的程度远甚于左脚;尽管他不断尝试改变这个特征,但是走路的时候他可想不到这么多,所以不自觉地就暴露出脚步的特点。而我面前这个背影,走路的步伐与右脚严重八字向外的状态都指向了背影主人可能的身份。

“加贺?你在看什么?”正当“明德”两个字在我喉中呼之欲出时,佳乃从后面无声地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像亚历山大?”“你是说明德么?嗯~这么看确实有点像啊~怎么了?”“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一下。”“不会真的是他啦~明德不是去瑞士旅游了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昨天我还看见他在苏黎世发的照片呢。”“我也是这么想的…算了忘了这事吧…哦哦!这是在哪里买的!快告诉我!!”我回过身来,猛然间发现佳乃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的纸袋,纸袋上渗着深色的油斑,袋口则露出了数根羊肉串的棍子,接踵而至的便是烤肉的气息与孜然粉那蛊惑人心的香味。“咦…唔…就在那边…诶被人遮住了。”“哦哦!快带我去!此等美食怎能错过!我可是拥有着尝遍全球小吃的宏大志向的人啊!”“啊…其实我帮你买了几串…”“是吗!太棒了!我爱死你了啊!!”我下意识地扑向了佳乃。“喂喂!”“不要紧张,我的目标是这一整袋羊肉串。”我步法一变,用张开的双臂保持平衡,闪身晃到了佳乃的身后,从纸袋里捻出了两根羊肉串。“实在是非常感谢!”“…你吓死我了!”“嘿嘿,”我斜眼笑着看向害羞得满脸通红的佳乃,“为了美食自然要不择手段啦~”“好讨厌啊你!!!”我感觉小腿骨被轻轻踢了一下,显而易见这就是佳乃的“报复”了。

“怎么,你好像碰到了一些麻烦啊。”从耳麦里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大约是16~18岁的样子。“是我的同学,不要在意。”“在这里遇到同学很吃惊吧?”“其实还好,我只是没想到会打个照面。”“他们没认出你来?”“我想离确认我的身份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吧,尤其是那位体型修长的少年,他在某些方面的感觉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比如说?”“比如?这么说吧,我一直以为他受过军事训练,但是我找不到任何与此有关的情报,这么描述你可以理解吧?”“恩,八九不离十~”“已经确认这一段地带是安全的,我要让车队通过城区,帮我转达然后监控好。”“诶~从镜子里面吗?又不是卢浮宫,哪来那么多镜子给我停留。”“你可以从镜子里走出来谢谢。”“好啦好啦,我会看住的,你回‘河谷’休息一会儿吧,刚从瑞士飞回来挺累的。”“我还以为公主大人从来不会体谅人呢。”“唔…快去睡觉!”“行,晚安。”“唔…”墨镜人结束了通话,穿过大巴扎拥挤的人流,走向广场对面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墨镜人一钻进后排座位,那辆橄榄绿色的大吉普便立刻发动起来,向通往沙漠的道路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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