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个没钱的人谈理想
的确，是很难有说服力
黎昕去工作了，而且一去就得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比起毕业后分开的一年多，这不算太长，但久别重逢后的相遇之后又要离开，这多少都会让人感到有点伤感和不舍。
所幸的是，黎昕去后，左膑见缝插针，三天两头往程浩泽的住处跑，刚好弥补了程浩泽短暂单身生活上的不足。
左膑有想法，这种想法在林茜离开以后就有了，而且他的想法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以至于到现在他不得不请求别人帮他做心理分析。
总归到底，他的想法可以大致分为两条。一，谈恋爱，这是他和林茜分手后就有的。二，创业，这是他在大学时期就想过的。
他现在急需一个免费心里咨询师，不过在这茫茫人海中，左膑除了想到的是潘晓海和程浩泽之外，他实在是选不出第三个人出来。潘晓海远在广州的郊区，而他，不可能为了免费二字就往郊区里跑。最后二选一，留下来的就只有程浩泽了。
“我现在的情况是，我要换工作，非换不可。”左膑说，语气里带着坚定，实际上，他是一个特别容易动摇的人。
有时候，左膑已经很认真地想好了一件事之后，过不了多久，他立马就会改变主意，甚至有可能直接颠覆原来的思想。
左膑每次来程浩泽这里都会带几瓶啤酒，有时候他会带一箱，虽然每次都没喝完。
程浩泽用嘴打开啤酒，‘砰’的一声后说道：“你都说了N+1次了。”
“我这次说的是真的。”
好吧，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在程浩泽看来，只要他还没离开公司，那么他就不是真的。
换工作，这是左膑在很久以前就提出来的，经过那么多的时间，他还是没换成。
——原因有很多，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他换工作的目的只是增加收入。但是当你没什么去奉献给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你想要的。
——他要在两年里挣到可以开公司的钱，他的目标是一百万，如果可以，他还会向银行申请贷款，这样，他就可以开一家公司了。
——然而，现在真正的左膑是，他拥有一个创业者的梦，同时还有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就是怎么样才能在两年里挣到这么多的钱。
“N+2次，你每次不是也这么说嘛。”程浩泽无疑理会，当一件事重复了很多次以后，就算信心在怎么强烈，也是很难有说服力的。
程浩泽在他的伤口上撒了点盐，即使做了多年的兄弟，左膑的心里还是感到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如果说一年前只是酝酿，现在，也该爆发了。
“我现在需要钱，特别需要钱。”
“你要钱干嘛，得癌症了。”
程浩泽难以理解，他实在无法忍受左膑的摧残，他觉得左膑这是在自寻烦恼。很简单的道理，偏偏让左膑想得这么复杂。
“我……。”左膑急得说不上话。
“你说你要钱干嘛吧？”程浩泽又问了一遍，他看见自己多年的兄弟这么痛苦，心里也很不好受。
左膑似乎已经忘记跟别人说他的最终目的，半年前他提出要换工作，这是潘晓海和程浩泽都已经知道了的，而现在他再次提出要换工作。
——好吧，就算现在两人也知道，但你也没说你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开公司。
“我想自己开一家公司。”左膑说。
他是想开一家公司，不是开一家公司，这其中带有个“想”字，说明他还没有能力开一家公司，所以他在回答的时候难免会感到有种不自在。
“开公司？”程浩泽犹如被触电般地反问道。
程浩泽自己也没有想到，左膑会有这么宏观的梦想。虽然这个梦想在大学时候的某个时期里，他们也在一起商讨过。
开一家小公司虽然没有程浩泽想得这么困难，但毕竟在他们三个人里，现在就想开公司，这是不是快了一点。
“对，开公司。”左膑往沙发后被一靠，把脚抬到了茶几上，很悠闲地说，“我想过了，万事开头难，一开始肯定赚不了什么钱，但是往后就不一定了。”
程浩泽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他交的这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不会比别人差。但是不管怎么说，程浩泽还是觉得，左膑现在的创业梦还是太早了一点，如果他把这种梦想往后在等十年八年的，那么程浩泽一定会支持他，反而觉得的是，如果在十年八年后，他们三个人还是这个样子，这才显得不正常。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受什么刺激了吧？”
听一个没钱的人谈理想，的确，是很难有说服力。
程浩泽还是把左膑的话当成是梦话，因为他的想法和他现在的实际情况已经完全脱离关系。
“没有呀，——我现在很好。”左膑带着那种坚定不移的眼神望着程浩泽，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肯定。
“好什么好，好你还在这里怨天尤人。”程浩泽正儿八经地说。
“我这是正常反应。”
“你还正常，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也不见你这样。”
左膑的想法在好，但它只是做为一种单纯的想法，准确的来说，在这两三年内，他们都没法完成的想法。
无法想象得到，左膑胸口的那股小苦闷就这样被程浩泽抹杀了，比起一个陌生人拿起一把刀在他的胸口上搓几刀更加难受。即使这样，左膑的承受能力也没这么差，做了多年的朋友，已经算是知根知底了，几句话怎么就会让兄弟反目成仇呢，在说了，程浩泽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说的是真的。”左膑抽出一支烟，点上。
“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也相信你能开一家公司，但不是现在——。”
“我说的是两年后。”左膑抢下话，说道。
“这不是时间问题，你出来工作才两年多，阅历还不够，人际圈就更不用说了，在说了，两手空空，你拿什么去开呀？”
程浩泽一语击破左膑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烦恼，这也是作为一个创业者应该了解的。
“我这不是正在和你谈这事嘛。”左膑想听的就是些话。
“这有什么好谈的。”程浩泽摊开双手，猛地喝了几大口后，接着说，“你也不用在这里自寻烦恼，我跟你说，比我们混得差的还有很多，最起码我们现在还年轻，而且也算是一个城市白领，比起那些没上过大学的人，我们比他们好多了。”
这是程浩泽自我安慰的话，他口中所谓的城市白领是在工地里做监工，面对的是水泥和钢筋，承受的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天气工作，这就是他口中的白领工作。
“我可不这么想的。”左膑说，“现在我们是年轻，等过了几年之后，也许到那时候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程浩泽问。
“后悔现在的想法。”
“我不会。”程浩泽说，他死死地盯着左膑，仿佛就是要告诉他，别人可以得到的，我一样也可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真的？”左膑透出一种质问的眼神问道。
程浩泽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
对于程浩泽，他和左膑不一样，他有黎昕，她要为黎昕考虑。他也不是不想成为所谓的一个有事业，有成就感的男人。他也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他更想要的是一个真实的，有感觉的生活。虽然他们买不起高档车，但他们一样可以买得起中档车，甚至国产的，他也愿意。
想当初，在大学的时候，程浩泽可不是这么想。
那个时候，还身为大学生的他们，早就已经未雨绸缪，为自己规划了一条出人头地的蓝图。
他们要合伙开一家公司。左膑的交际能力是最强的，所以他担任的是销售总监，潘晓海的协调能力是最好的，所以他是市场运营总监，而程浩泽是最稳健的，所以他要当的是公司的总经理。
当然，黎昕肯定是也被纳入其中的，她负责财务。
——这样的分配计划，也许，是最好的组合，可以说的上是最佳拍档了。不过，想法在好，它也只不过是一种纯粹的想法。他们没有坚强的后盾，没有经济作为基础，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实践。
左膑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你知道我们公司里单身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个，都说三十而立，他们三十几岁的人了，没钱，没事业，没女朋友，我怕的是步入他们的后尘。”
左膑最后还是说出了他烦恼的源头，他说的是这一时代人所有的烦恼。都说三十而立，过了三十，你还是两手空空，的确，你的身价家减低了很多。
好吧，‘三十而立’。这句话在论语里面，孔大思想家说的，但也别忘了，这是一句鼓励人的话，他不是让过了三十之后就会让人颓废。
“那你现在到底想怎样？”程浩泽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现在只要知道左膑是怎么想的，唯有这样，他才能在用最短的时间开导他，帮他走出梦想的后遗症。
“我需要钱，我要在两年里找到一百万。”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现在只要跳过钱的话题，左膑的大脑里就会自动产生筛选功能，用一层密度高的过滤网，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统统筛选出来。
“好呀，那你晚上去做兼职，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合法的你也找不到。”
“兼职可以呀，只要可以挣钱。”
“找个夜店，去做鸭。”程浩泽笑着说。
“这点我做不到。”左膑并没有生气，反而摊开两手，陪笑地说。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程浩泽也点了支烟，悠闲地靠在沙发背上。
“哎。”左膑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出来工作都一年多了，当初在大学里的想法怎么就被社会慢慢的侵蚀掉了呢？”
总的来说，左膑的自信和耐性还是比较好的，最起码比起另外的两个人来说，是要长久一点。
当初的理想，社会的现实，如今的单身，一切都发生在了左膑身上。不得不说的是，他是很担心，担心自己的未来，担心自己成为一个落魄的人，担心自己成为一个没用的人。他拥有一个梦，这个梦一直藏在他的心里，即使他并不是为了这个梦而活着，但他也无法抹去。
关于当初的理想，程浩泽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说，“人在某个时期，某个环境里都会冒出不同的想法。你这是活在想象当中你知道吗？”
后面的这句话，程浩泽是用重音慢慢地吐出来的，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
左膑总算住嘴了，他不在去纠缠这无聊的话题，因为他知道，在怎么去狡辩，也不可能从程浩泽那里得到一丁点的肯定。
过了一会，左膑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他往冰箱里又去拿了一瓶酒，程浩泽立马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酒给拿了下来。
“别喝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心里烦躁。”左膑摇了下头，抢下酒瓶，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那你自己喝吧，我睡觉去了。”
程浩泽现在已经不想在听左膑任何一句话，因为他自己以及这个房间里已经不能够容忍左膑的糟蹋。
在左膑没来之前，这个房间可以用无尘来形容，就连空气也带有一种芳香的气味，这都是黎昕会不定时用一种清化空气的化学品往房间里喷，拖地都恨不得用香水来拖。不过，这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现在，左膑来了之后，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垃圾食品，地面到处都是啤酒瓶，就连空气中还参杂一种难以入鼻的味道。
程浩泽回到了卧室里，他感到一丝的内疚，他很珍惜能和左膑，潘晓海这样的人做兄弟，因为他们重感情。可以说，只有他有任何的需要，一个电话，他们就会立马的跑过来帮自己解决掉，甚至可以说，你都不用去担心会遇上任何的麻烦。
而如今，左膑的苦闷，心酸，纠结，痛苦，……。——他帮不上任何一点的忙，他不知道怎样去开导左膑，只能眼看着他的衰退，打击，刺痛……。
有时候，他自己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