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秋风从林子的最深处吹来,卷起林荫下颓败的黄色枫叶,仿佛是因为源自同一个母体,拥有同样的关于风的记忆,彼此吸引簇拥着堆积在一起。
白虎回过头看着那片自己曾经安身立命的枫树林,然后,又看着在阳光下微笑的少年,最后使劲点了点它又圆又大的脑袋,意思仿佛在说愿意追随。
在兽的世界里,任何的事情都相对比较简单,它们所有的一切活动都只是为了生存,它们有着对生命最原始最本能的热衷,还有对强大力量的尊敬和向往,任何东西都可以用力量去衡量,你强大我就听你的,弱小就必须臣服。
这样的变化,让少年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只白色的巨兽,他似乎没料到它这么快就臣服了,眉眼轻轻上挑着说;
“原来,还准备了好几种手段来让你屈服呢,没想到你这么的没骨气,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白虎听着他的话,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重新落地白虎,抖了抖它洁白的毛发,有些乖巧的,低着头凑到了少年的身边,用它颈部最柔软的绒毛,在少年的腿上轻轻磨蹭着。
事情如此急转直下的变化,也让陈扬几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心里都在想,这还是刚才那只气势汹汹的白虎吗?
然后少年缓步走到陈曦的身旁,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微笑着说:“你们是谁?”
看着面前站立在逆光中微笑的少年,斜阳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绚烂迷人的光晕,看地陈曦脸色有些微微发烫;
“陈曦。”
说完,她快速地缩回了被少年拉着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从少年那里传递过来的温度,感受着指尖的余温陈曦脸色变得更红了,仿佛熟透了的苹果。
“我,叫巫夕。”少年说;
此时,陈扬两人已经起身来到了陈曦的身旁,陈峰对面色异常的妹妹关切地问:“没事吧?”
“我没事。”陈曦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两个人,每一次当自己遇到危险,他们都毅然地挡在自己的面前,就在刚才更是在生死的边缘,她双手蓦然攥紧,在心里暗暗起誓,对这两个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兄长,自己今后也一定会为他们而不顾一切。
“你们也是寒城的巫师吗?”巫夕看着并无大碍的三个人,又看了看在三人身边的三只灵兽说;
“对,我们是陈氏家族的巫师,十分感谢您的出手相救。”
开口的是三人中最年长的陈扬,他将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身体前躬低着头回答道;
“不用这么客气,本来呢,没打算救你们的,如果说非要谢的话,那就谢谢你们能有一个妹妹吧。”巫夕看着两人中间的陈曦,说;
然后,他拍了拍身旁白色的大脑袋,转过身向着寒城的方向缓缓走去,白色巨兽低着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段距离之后,巫夕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远处昏黄的天空,说道:
“如果是巫师的话,还会再见面的。”
寒城按方向被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分别被城中的四个巫术世家掌控,城中的巫术师也大都或明或暗地依附于四大世家。
一直以来各家也算是相安无事,各自都自觉地保持着这份平衡,毕竟名义上他们都归属于城主府的管辖。
城北一片恢弘的建筑群,在建筑群北边一条略显寂静的街道上,高大的院落此起彼伏,巫夕站在其中一座不太起眼的府院前,望着敞开的朱红色大门,走了进去。
经过一段段幽深曲折的廊道,感受到一阵来自空气中的花香,在一个盛放着鲜花的院落前停了下来,看着院子里关闭的房门,轻轻地走到了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咚咚,咚”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三下,用相对柔软的语气问:
“雪儿,在吗?”
不多时,门“吱”地一声打开了,首先从房间里出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穿着一件雪白长裙,模样甜美的小女孩,看清了门口的来人,女孩一下子扑到了巫夕的怀里,有些嗔怪的说:“哥哥,这几天你去哪了,害得我们为你担心。”
接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年龄比小女孩稍大些的少女,少女身材纤细,穿着一件柔软的纱裙,裙摆优雅地从她的腰际垂落下来,一双淡蓝色秋水双瞳直直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巫夕,随后可能又觉得这样看着别人有些不妥,便害羞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啦,要说对你最牵肠挂肚的,还是凌兰姐姐!”巫雪看着刚走出来少女,继续说;
巫夕看着一袭白色雪纺温婉恬静的凌兰,微笑着调侃道:
“呀,小姐也在啊,才几天没见,又变漂亮了。”
“有吗?”
凌兰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地问;
“雪儿,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随后,巫夕摘下了挂在腰间的袋子,双手分别抓着袋底的两个角,袋口向下使劲抖了抖说:
只听“啪”一声肉痛的声响,巫雪和凌兰同时看到,地上四脚朝天躺着一只乳白色的小兽,只有正常人手掌那么大,正是缩小了数倍的白虎,它此时正有些幽怨地看着巫夕,似乎是在抱怨他,自己睡的正香,干嘛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对自己。
巫雪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小白虎捧在了手心,仔细端详着这只肥嘟嘟的小东西,开心地说:“好可爱,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看着妹妹巫夕微微点头,说:“对,别看它现在这样,它可是灵兽,而且很厉害的哟,我打算让它做你的灵兽,签订守护契约。”
巫雪抬起头,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哥哥。
他是现如今自己唯一的亲人,据哥哥说,十年前,他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自己,在荒原上流离颠沛,要不是被凌家收留,自己兄妹二人早就葬身在那片苍白的冰天雪地里了,自己也曾问过哥哥,父亲和母亲在哪儿,因为自己也曾经深深地渴望过母亲的怀抱,而哥哥只是将自己抱在怀里,告诉自己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说,我们会带着他们最深沉的祝福坚强地活下去。
在巫雪的心里,哥哥一直是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人,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自己不想再失去他,所以她时常告诫自己一定要乖巧懂事。
“众所周知,灵兽是巫师最忠诚的伙伴,最强大的助力,很多巫师一生只有一次缔结契约的机会,所以都格外珍惜,巫师往往会选择强大的灵兽,在缔结契约的那一刻起,巫与灵将会成为彼此的唯一,他们相互之间也不再是独立的生命个体,而是经验,精神和力量都完全共享的命运共同体,而且力量将会呈几何倍数的飙升,这种飙升不只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相互拥有对方的能力,属性和力量,如果在巫与灵没有缔结契约之前,把力量看做是两个一的话,那缔结之后就变成了三或是四甚至有可能是六。”巫夕看着妹妹耐心地为她解释着。
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契约的形式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分别是以巫师为主导的守护契约,灵兽会以生命保护自己的契约者,因为它的生死只在契约者的一念之间,契约者活着,灵兽才有可能活着,契约者死则灵兽必死。第二种是以兽为主导的供奉契约,这种契约一般出现在强大的神兽身上,神兽不甘心为人驱使,一些巫师为了获得巨大的力量,会放下自己的尊严,将生命交由对方掌握。最后一种是相对平等的共生契约,这是一种灵魂共享的契约,巫与灵生命共享,自己所看,所想,所经历的都会毫无保留的传递给对方,甚至是性命都是共同的,大多数的巫师,往往会选择这种以性命相交的契约方式,它也是这三种里面最稳定,也是风险最低的,因为前面两种都曾经出现过反噬的现象。”
巫夕的神色渐渐有些郑重地,对妹妹说道;“现在需要你做决定,选择哪种契约方式,我原本打算让你用第一种守护契约,但这种事任何人都无法为你做决定。”
巫雪清澈的眼睛转了转,看着手心的灵兽说:“第一种似乎有些残忍呢,对它也不太公平。”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也轮不到它不同意。”巫夕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淡淡地说,语气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和霸气。
“我选第三种。”巫雪经过慎重的考虑,再度开口。
“也好”巫夕点头道;
白虎静静地趴在巫雪柔软温暖的小手里,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巫雪,显然这个决定让它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而已,无论怎样的命运它也都会欣然接受,从自己选择臣服于巫夕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那是对强者的臣服,绝对的忠诚。
自始至终,凌兰只是站在一边,眼睛怔怔的看着巫夕英俊的面庞,她开始有些羡慕巫雪能有这么一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她想到自己那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气就不打一处来,整天一见面就知道惹自己生气,可是她突然又想到,如果巫夕像妹妹一样关心自己,那样好像也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巫雪看着站一边的凌兰,“凌兰姐姐,等哪天有空了,我让哥哥也为你找一只来。”
“嗯。”凌兰轻声道。
在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中桌子上,地上,床头,床尾的各个角落里,摆满了各种知名,不知名的,盛放的,含苞欲放的花朵,让整个房间都充斥在浓郁饱满的花香中。
片刻后。
巫雪睁开了双眼,清澈的双眼绽放出幽兰色的光芒,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然后一股清晰地仿佛本来就属于自己的记忆,汹涌而来。
记忆中一只满身洁白绒毛的幼虎出生了,在阳光下反射着剧烈的光线,渐渐地它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它的兄弟和母亲也都慢慢地开始排斥它,本能地它只是想要待在母亲的身旁,可是却换来周围同族们异样的目光,好几次,它的母亲把它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将它遗弃,但它依然凭借着血脉中微弱的感应,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身旁,最后一次回到母亲身边时,它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了,在看到母亲的瞬间,它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醒来之后,却发现身边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终于,它们永远地抛弃了自己,无尽的孤独将它吞没,它只是苦苦哀嚎着呼唤自己的同伴,兄弟和母亲,凄凉绝望的怅音响彻在整片森林中,久久不息。
后来,它独自踏上了漫长艰辛的成长之路,与生俱来的洁白,让它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他时常孤独的暗自,tianshi着伤口,几度游走在濒死的边缘,它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只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自己那与众不同的洁白。
小虎渐渐长大,成熟,强大的力量让它无所畏惧,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它的生命了。
它继续着它的旅行,然后来到了一片枫树林,看到树林中飘摇着五颜六色的叶子,反射着同样五颜六色的光,它很喜欢这这里,它决定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但是它的心里却始终有些空荡荡地感觉,孤独地仿佛海洋中没有永远寄托的浮游,只能随波飘摇。
直到有一天,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在阳光中带着迷人的微笑,他带着自己离开了枫树林。
“就让我,来成为你生命中的寄托吧。”巫雪眼睛渐渐有些湿润,却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