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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整件事中,始终被蒙在鼓里的就是我的父亲。他不知道你母亲的孩子是跟谁生的,又看着吴伯伯莫名其妙的结了婚,于是便误以为他们俩其实早就在一起,只是吴伯伯不承担责任才想出了要村支书的女儿李代桃僵的办法。等你母亲死后,这对原本很要好的两兄弟便不来往了。漫长的知青岁月让人看不到回城的希望,熬了两年我的父亲也只好和邻村的一个姑娘结婚了,可惜,他们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便托人抱养了一个孤儿,那就是我。兄弟两一个住在东村一个住在西村,相距蛮远,假设偶然在镇上碰见,我父亲一定是掉头就走。

文革结束之后,部分知识青年可以返城,不少西安的知青从农村回去之后都在国企上班,有的甚至担任了要职。我的父亲和吴伯伯都很想回去,可惜他们都结了婚,要回城去,除非是离婚。那个时候青莲已经几岁了,吴伯伯早已习惯了农村妻子对他的照顾。而我父亲却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前途与家庭之间,艰难的抉择,想要离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1977年恢复了高考,他们这对许久不来往的兄弟终于有了几年之后的第一次沟通,目的是为了参加高考。两人白天干活,晚上就凑在一起读书,攒足了力气想拼个出人头地,感情十分融洽。他们骨子里的那股骄傲让他们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于是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回城当工人的机会。但,毕竟是太久没有拿过书本了,考起来要费力很多。考场上,我父亲不止一次暗示吴伯伯,要他把试卷挪过来一点,可惜吴伯伯却充耳不闻。

考试结果出来了,吴伯伯成功的考上了,而我父亲以两分之差名落孙山。兄弟两之间多年来的积怨再爆发了,大吵一架。我父亲又恼又气,回家收拾了行李,趁着母亲出去干活,便找生产队请了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买火车票偷偷溜回西安再说。他去车站买票的路上,被吴伯伯撞了个正着。吴伯伯看我父亲慌慌张张的,便猜到了什么,便当下拦住他,指责他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一旦被发现,后果十分严重。可是,我父亲已经被怨恨冲昏了头脑,压根听不清劝解,站在铁路旁就跟吴伯伯干起仗来。当时的火车站没有修得很规范,铁轨就这样随意暴露在外面,我父亲吵着吵着就站在了轨道上,却忘了身后飞驰而来的火车,吴伯伯来不及拉他,父亲就被火车轧死了,连,连尸首都没个完身。”

碧君已经泣不成声了,童年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

她不懂父亲为什么总是在清明节的时候带她去后山祭拜一座孤坟,磕头烧香,年年如此,原来那芳草萋萋的坟墓里,是她可怜的母亲。

她不懂为什么父亲可以上大学,却要一时冲动的放弃,宁愿在农村里干活,拼死拼活的做个体户,起早贪黑,原来是因为那样伤心的往事。

她不懂小时候问妈妈,为什么我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你?妈妈总是微笑着说:你长得像过世了的外婆,外婆年轻时长得可漂亮了!你爸说这叫隔代遗传,连科学家也有证明的哦!

原来是养母为了隐藏这个秘密编造的善意谎言。

原来,为了瀚海可以上学,父亲和母亲宁愿去卖血,原来,瀚海莫名其妙的悔婚,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竟然一言不发,就是为了……

“我原本并不知道这些,是青莲告诉了我真相。说起来,你也不要怪她。在你12岁那年,你的生父其实来找过你,要带你走,被吴伯伯强硬地拒绝了。于是自从那时候起,青莲便知道了你并不是她的亲姐姐。她见不得你享受不该享受的爱,她觉得假如没有你,她就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活得潇洒自在,所以,她从小什么都喜欢跟你抢,跟你争。可惜她没有明白岳父的苦心,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反而自行编造了一些。她企图想转移重点,让我认为是你的母亲勾引了我的父亲和吴伯,所以才导致他们兄弟失和,最后导致我父亲惨死。

可惜那时的我,是那样的愚蠢,听到了父亲原来不是出于意外死亡,而是起于跟吴伯的争执,怨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我恨你的母亲要招惹是非,更恨吴伯为什么不拉住我父亲让我成为了孤儿,恨青莲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当时我的脑袋完全是空白了,只有一个年头就是报仇。既然青莲喜欢我,那我干脆结婚好了,我无法杀了吴伯,但是我可以折磨他的女儿,而你被抛弃之后,必然是很痛苦的。我也要让吴伯尝试一下两个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斗争的痛苦。我自鸣得意地认为这是多么一箭三雕的好计策!”金瀚海颤抖地说着当年的故事。

小雨他们早已是泪水盈眶,这是怎样伤痕累累的故事啊!

“但是,碧君,到头来我竟然发现最愚蠢的就是我啊!我没想到,我爱的一直都是你,我抛弃你,其实就是抛弃自己的爱情!我不爱青莲,但是我要因为恕罪好好地跟她生活下去。父辈们那么辛苦,宁愿用死亡去掩饰秘密,就是希望我们下一代人能好好活着,没有怨恨的活下去,但是我却辜负了他们的苦心。我更是没料到,至始至终,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利益,不管青莲怎样折磨你,你还是会抱着成全的心来成全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碧君,我输了,输的好惨,将爱情、人生彻底的输掉了。过了大半生,我的心,好苦好苦,这个错误,就像是枷锁一样锁住了我的人生。”金瀚海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折磨,碧君避而不见,青莲自私疯狂,岳父大人带着善良的心死在了病中,只留给了他令人扼腕的真相。可惜,金瀚海到了近半百的年纪,才在悔恨中悟出了爱一个人的苦心,他的前半生,以复仇之心伤害了碧君,以纵容之心惯坏了青莲,牵连到了无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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