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国夏热,天气就如同国之名,灼得人由内到外无处不热,淌汗如注亦难解暑气之烈。
道旁有一店,店后一棚,其下有独行商客,有背箱旅人,坐立姿态不同,带着善意微笑的目光却都落在那一老一少身上。
老者慈眉善目,少者青稚可爱。二人中间有一桌,桌上清茶一壶,鲜果一盘,更有棚下难得的清风流淌。
盛夏之中,好不惬意的午休时光。
老者:“话说大道三千……”
少年:“师父,这个讲过啦。”
老者:“修道一途,分作人武……”
少年:“这个也讲过啦。”
老者:“为师所修符道……”
少年:“师父……”
“好吧!好吧!好吧!”老者不复慈祥神态,带着三分火气一把抓起盘中大桃咬去。
桃子汁多味美,老者气消色霁,复言道:“为师再给你讲一个当年的故事。”
少年人终于排手欢叫:“我要听纸神仙的故事,上回讲到‘半道黄符镇三江满月’了。”
“再来一份?”吃完了桃子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老者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仿佛即将得逞的奸商。
“你刚啃那桃子本来就是我的。”少年人挑眉微笑,不打算给老者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机会。
“半个西瓜!”老者攥紧了拳头,目光直瞪对面少年,面色潮红似是下了决心,仿佛为了生意做最后挣扎的商人般开口。
少年人这回双眉齐扬,然后缓缓起身,把那看来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抚平,提气,息流胸肺,吐气扬声:“老板娘,我跟说个事,昨天晚上……”
一块白布绑在一根看来旧得快要断掉的筷子上面,被老者举在手里左右摇晃。
少年人冷笑一声坐回椅中,随即转过头去笑望着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的老板娘笑着把话接了下去:“昨天晚上的菜很好吃。”
老板娘很喜欢这个写字好看的少年人,所以昨晚在同样的价钱下却给他特意多做了一道肉菜,此时听了赞美,自然地回以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去折腾她的账本。
搪塞了老板娘,少年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讲”字,外面有三人鱼贯入店。
突然到来的“新人”似乎搅乱了后院棚下轻松平静的气氛。商人起身离开,旅人走时还没忘了把剩下的酒水带回屋中,转眼后院只剩下那一对说过了今日要离开的老少。
少年人的视线只是扫过那些新来的人,然后重新转向老者。
“故事咱们路上再讲。”老者有些慌张地起身,然后抱起包袱急急向后门走去。
少年人并不奇怪这老者或者应该说自己师父的奇怪行为,因为这个胆小怕事却又贪财好色的老头子已经不止一次证明过他的胆小是保证老少二人性命最为“犀利”的武器。
挟起伞,系紧包袱,少年人无声地离开了座位,临了还没忘了把桌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老少二人奔出约摸里许,少年人一把揪住看来还想再跑快些的师父,脸上不复在那棚下时的可爱青涩,扬声讽刺道:“我说师父啊,你老不是说了要让我这当徒弟的见识见识你这位半仙儿的水平么?怎么多了三个你就抱头鼠窜了?”
老头一把干瘦的骨头本来就没多沉,那几两肉更别提能有多大力气。挣了两下没能脱出自己这个十二岁弟子的手掌心,只好塌了两条白花花的长眉毛呸道:“那店里哪有咱们爷俩说话的份?人家拿咱们当猴戏看了五天,不稀罕跟咱们一老一少两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动手而已。你小子想干什么别以为为师我不知道,看修道中人打架,你真以为人家那是打架么?动辄倾山倒海,是你个小孩子家家能有命看的?”
“是,是,是。”少年张陆嘴上说是,手里却拿了张折成三角的黄符贴在耳边,一脸兴奋地听着符中传来的声音,直看得做师父的老头子吹胡子瞪眼,连连跺脚不停。
一直热衷于账本上那银钱数目的老板娘此时正风情无限地斜倚在楼梯边上,手里的水烟被她那妖艳的红唇吸得“呼噜噜”响个不停,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烟气飘散开来。
之前对老头讲故事最为热衷的胖商人重又坐在桌边,两手流水般不断把桌上堆成小山的馒头包子塞进嘴里,基本上听不到他咀嚼东西的声音,伴随其动作的似乎只有吞咽的动静。
旅人抱着那从不离身的书箱缩在角落,低头脑袋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方才鱼贯入店的三名粗布黑衣大汉此时围坐在小店大堂正中的桌边。
北首那壮如黑熊般的男子首先开口:“水柳君、提山客、不忘生,真没想到你们三人居然落到今日这般模样!”
老板娘停止了抽烟,胖商人被包子噎倒开始猛灌茶水,只有那一直缩着的旅人此时抬头起身,几步晃到了那三人桌旁一屁股坐下。
仔细瞧的话,原来这旅人还真是书生打扮,只是一身衣物皆下品,撑死了也就能算是个穷酸货色。他一把抄起桌上酒坛,两手下托上压,竟将一个土瓷的坛子挤作一个瓷饼,没有半片本应碎裂的瓷片出现,其中酒水则浮在空中,仍是那酒坛形状。
“杀人的手段,我们三个各有精进。大家都是叛徒,何必绕弯子说话?你们三个打铁的能找来,想必不会只是想跟我们三人叙旧。”
这小店开了少说二十年,若有老客便会发觉,今日才是第一次听见这旅人开口讲话,而且这声音恁地中听。
那黑熊也似的壮汉挑眼看着那平滑的瓷饼,看着空中的酒水,大嘴终于咧开,与其他两名同伴一齐无声大笑。
胖商人无奈地把头往包子比较多的位置一埋,咕哝了一声“书呆子就是好骗”,然后就开始装鸵鸟。
老板娘翻了个媚意十足的白眼,小腰身一扭,伸脚挑过一张凳子坐了,手上的水烟袋却没有再入口的意思。
“死胖子少说废话,忘生兄弟这叫直爽。咱们六人七十年未聚首,原本应当此生不相见才最好,可惜总有人不想叫咱们好过。”壮汉那萝卜似的粗壮手指学着女子绣花般一挑,空中那“酒水坛子”立时有一半被凭空拽到他面前,形成一个碗状。
一直没说话的老板娘张陆笑着骂出了声:“蠢熊一只你装什么绣花针?壮胆酒就一坛,你拿一半我们五个还喝个屁啊!”只见老板娘遥遥对着桌上吹了口气,所有的酒水立时均分六份,各成碗状飘在六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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