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暗道时,头发乱插一些干草。
方小虫跑得气喘吁吁,熟练地闯入凤凰客栈。
“小虫,你们少东家不在这里。”急急出声的是老板娘凤姨。凤姨乃是半百之人,却风韵犹存身段风流,年轻时分明是容貌妍丽的大美人。而凤姨手段却强硬厉害,凤凰客栈如今是耶城最大的窑子,其实在耶城也不过五年,已挤下合并了龙头风柳山庄、怡红馆的生意。
“凤姨,哪回你不是这么说的。少东家帮衬你生意了也罢了,现时老东家有急找,耽搁不得。”方小虫涎着笑脸道,“好凤姨,给少东家打招呼吧。”
“小虫,宁扬风今日果真没来。”凤姨眨巴眼睛,拎住他胳膊,欲送他出门。
方小虫成功扭开凤姨的手,飞一般冲上木楼梯,伸手拉开醉月房。这醉月房是宁扬风的老相好轻音的闺房,宁扬风平日里爱听轻音唱江南小调,流连忘返,亦是耶城一大风流佳话。
人总难免犯下些错误。若是能瞧见未来的境遇,方小虫宁愿自己从未打开这扇门。如果可以,就算撞开了门,他也不会走进去。
人生总是很突然。
方小虫走了进去。气氛很怪。
白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与风华绝代的轻音姑娘坐在桌子边,两人的手扭在一起。若是不清楚的人从外边看来,还以为是小情趣。
方小虫看得分明,男子额头已大汗淋漓,一股白浊的青烟腾腾冲出脑门。
素来巧笑倩兮的轻音姑娘,脸上倒是一片惨败,皓齿紧咬朱唇,一道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要退走,已太迟。
方小虫道,“轻音姑娘,凤姨央我过来看看,客人留不留晚膳?”
男子凌厉地望着方小虫,轻音也满是惊讶。
不待说明,方小虫笑道,转身便走,“明白了明白了。这别说晚膳,早膳也得留着。”
长吁一声,方小虫逃也似奔下楼。
凤姨从后边赶上,震惊地望着他,“小虫,你没事?”
“哇噻,真是鬼门关里走过,小命儿差点没了。”
“你真没事?”凤姨焦急道,捂住嘴巴,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再也站不住了。
“凤姨?”
凤姨借着倒向他的当下,把一道手帕塞进他怀里,再站起来时,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楼下匆匆跳下三条黑影,团团围住方小虫和凤姨。
侧剑刺来,凤姨一把推开方小虫,将身子撞穿长剑,而她右手不知何时已亮出一把剑,刺透了一名黑影的脖子。
男子闷哼一声,顷刻倒地。另外两名男子吃了一惊。
凤姨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曹家向来自称仁义之徒,难道连小孩子也要杀吗?这小子不过来寻他家少爷而已。不过,曹家成了笑话也不是第一回了。”
方小虫欲走上前扶住凤姨,不料她挣开方小虫,一声不吭拔出身上的剑,鲜血如泉涌,从凤姨粉色的衣裳喷射而出,触目惊心。
“念去去,风雨……飘摇……月如勾,山外青山湖似……”吴侬软语轻启,凤姨用尽最后一口气,轻轻吟唱。
凤凰客栈道上有几个人在看热闹,此刻见出了人命,亦退出几米远,遥遥地围住不愿走。
一道悲哨。满身血人似的宁骁勇从天而降。
“掌柜的。”方小虫震惊了。武艺强大从未输人的宁骁勇,此刻头发散开,蓝色衣衫血光点点,而后头紧跟先前酒馆见过的带头大哥。
“冤家。”凤姨撑住的笑容停住了。眼前浮现的是宁骁勇年轻而张扬的脸,暖暖的南国日光下,两人一骑在一路枫树林中缓缓而行。
而宁骁勇见了那惨白的女子,忽然在耳边缓缓地说,“春日到,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
他最后拍了拍凤姨的额头,凤姨眼睛缓缓阖上。方小虫靠得最近,却也来不及阻止。
一道清丽影子从楼下跌撞下来,衣衫凌乱,落在方小虫身旁。不是轻音是谁?
紧接着,醉月房的白衣男子飞身跳下来。
“陈家的最后一个余孽,也不外如是。”白衣男子笑道,只是迎风拍了拍手。躲藏在四下屋檐的弓箭手露了脸,齐刷刷指向轻音。
“轻音,你连他都不敌?”宁骁勇惊道,“你的凤……”
轻音惨笑着,身子晃得厉害,亦然生生站住,表情悲壮而坚毅。“宁伯伯,轻音枉费了您的栽培。”
方小虫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几片雪花落入嘴里,有一股苦涩的血腥味。陈家曹家究竟有什么大仇大怨,寻觅三十年只为最后的斩草除根,不落下一个活口?
“看在风主管以死相护的份上,既是小跑腿的,也就留你一条小命了。江湖人都知道,曹家不是草菅人命的。不过,有冤报冤,有恩报恩,亦然曹家的原则。”白衣男子大手一挥,将方小虫扫将了出去,跌落在观看的人群中。
激烈的搏杀顷刻而起。宁骁勇以一敌三,本是轻松之事,不过此时凤姨已死,内心自然悲戚异常,又得护住轻音,只能勉强维持。
人群传来一生叹息。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凌空而起,以肉掌推开三把利剑,傲然挡在宁骁勇面前,“连曹家小辈也欺人太甚了。”
说话间,三个男子的剑砰然而段,纷纷跌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白衣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人。
方小虫认得,这是耶城倒夜壶的张老伯,白日里鲜少出没,只是夜里倒夜壶时,弓着身子,一副随时晕倒的样子。
不过此时迎风而立的老人,浑身散发夺人的威严。
白衣男子拔剑冲上前,老人身子微动,食指和中指间夹住他的剑,只是一动不动。“凌霄剑。果然是那老头的传人。”
猛地推倒白衣男子。双手微动,炙热的气流汹涌而出,只差一掌之远,便要劈开男子的头颅。
另一股清风微吹而过。炙热的气流四散而去。离得老远的方小虫,都被热流烫得呲牙咧嘴。
“有意思。我是错过精彩大戏了。”人未到,俏语先闻。
方小虫听得声音很熟。那人亮相时,他咤异不已,正式驿马站的那拨人,领头的恰是飒爽英姿的女子,似笑非笑,一脸天真烂漫。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花香。
众人脸色大变。张老伯的身子摇了摇,咬碎了一颗牙,才勉强撑住。“真是要命,这一辈的年轻人,到比我们这些老人还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