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孔尚都没有睡着，他盯着漆黑的空间，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意义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入了梦乡，梦中看到爷爷失望的看着自己，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爷爷！"孔尚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我不能放弃。爷爷说过，放弃，注定一事无成。"
孔尚下定决心，要在大道上拦住仙师的马车，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如果真的没被选中，心里也不会有遗憾！
吃完早饭，孔尚不理会父母的叫喊，飞快的跑到那条大道上开始等待。
第一天，直到夕阳落山，都没有一人路过。
第二天，过了两匹快马，并不是王仙师。
第三天，孔尚又在天蒙蒙亮就跑到了大道之上，两眼死死盯着墨青色的远方。
……
朝霞洒满天际，路边的杨柳随风招展，一辆马车驶出青云镇，驶向青云镇周边的十里八村。
马车里，年过五十的王员外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畏惧的不敢开口。
他对面，坐着一名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华丽的长袍，上面绣着环绕云雾的青松白鹤，在他双腿直上，平放着一柄闪耀着光芒的宝剑。
"今年青云镇，有多少年满十二的孩子。"一直闭目养神的男子突然开口问道，把王员外吓了一跳。
王员外真名王铁，本是青云镇一名落魄秀才，后来被松涛剑派下山寻觅灵童的长老看中，选为松涛剑派在青云镇的仙引，也就是专门为松涛剑派挑选有资质孩童的俗世弟子。
于是王秀才成了王仙师，后来又自称王员外。
别看他在青云镇人人敬仰，就连青云镇几大族长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仙师，在真正的松涛剑派弟子面前，屁都不是。
他后来严禁别人喊他仙师，就是怕被这些真正的仙家弟子听到，一剑把他斩了。
"一共，是十二个！"王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额头有些冒汗，这张纸上记录的都是拿得出钱的人家。
拿不出钱的人家，他压根没有统计。他现在心里害怕极了，生怕去每个村子检查的时候，被这位仙师发现了什么。
"恩，到每个村子后，你负责去把这些孩子领到马车旁边来，我不想去这些贫困山村里沾染恶气。"男子缓缓睁开双眼，那如弯刀一般的眼睛扫了王铁一眼，把他吓得连声答是。
虽然被眼前的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但王铁的心里却惊喜不已。自己去村子里把孩子领到马车旁？那谁来谁不来，还不是他自己做主！
王铁擦了擦汗，似乎今年的银子还能到手，心，也慢慢踏实下来。
春寒被日光驱逐的时辰，王铁和那名持剑男子来到了青山村外，王铁看了一眼名单，上面并没有青山村的孩子，不由得一撇嘴。
这青山村，果然是十里八村最贫瘠的地方，连五两银子都出不起，这种穷村落的贱民，真是没出息。
"不远处好像有个村子，在这里停下吧。"谁知闭目养神的男子，又开口了。
王铁吓得魂飞魄散，他可看的很清楚，这名仙师自始自终从未睁开过眼睛，这都能知道外面有个村子，果然是仙人。
都说财迷心窍，王铁在俗世中活了几十年，心思比眼前这位从未沾染过红尘的仙门弟子狡猾多了，他赶紧道："仙师您不知道，这是我们青云镇有名的傻子村，里面都是一些愚民，几十年连一个识字的都没有。您还记得去年的王铁牛吗，那就是这个村子里几十年来最聪明的孩子了。"
持剑男子眉头微皱，王铁牛他自然知道，这些年里资质最差的一个弟子，本来没有选中的希望，恰好一位长老缺少一名砍柴的童子，看他老实有力气就要了过去。贫瘠之地就是贫瘠之地，竟然有这种村子。
"那走快一些，我不想沾染到这里的因果。"男子厌恶道。
"是！"王铁大喜，赶紧让车夫加快了速度。
……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孔尚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天，兔子已经被父亲给卖了，去镇子里读书的行李，母亲也给收拾好了。他只推脱说自己想要静一静，父母也点头同意，只等自己放下心思，就能出发。
可是他不甘心，修仙不该是逍遥自在远离红尘的么，怎么会和银子扯到关系。
他读过一些书，都是教人修身养性，讲一些英雄传说，并没有人世间的丑恶。
整整三天，每天都死死盯着大道的远方，孔尚的眼睛无比酸涩，但他没有休息，生怕一闭上眼睛，仙师的马车就从擦身而过。
就在太阳即将高挂正当空的时候，孔尚眼睛越睁越大，大道的尽头，一辆马车快速的驶来！
就是那辆马车！
孔尚对这辆马车再熟悉不过，甚至连拉车的那批红马，赶车的老头，他都能认得出。
自己等来了，终于把仙师等来了！
孔尚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知道，决定自己一生的时刻就要来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尝试一次，哪怕惹恼了仙师，被杀也在所不辞。
"吁——"
"哪来的野小子，不想活了！"
就在王铁盘算着下个村子，自己能收多少银子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夫怒斥的声音，让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外面突然响起的青涩声音，把他的魂魄都给吓飞了。
"王仙师，我是青山村的孩子，今年满了十二岁，刚好够了选灵童的年纪。我知道我们家没有五两银子，可我识字，我是我们村最聪明的。只想请您检查检查我够不够资格，不会耽搁您多少时间。我答应您，如果成了仙家的弟子，以后赚了钱，一定还给您！"
王铁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牙关咬的嘎吱作响，既害怕又愤怒，如果不是眼前还坐着一位真正的仙师，他早冲出去把外面大喊大叫的小畜生给掐死了。
"恩？"
一声淡淡的声音响起，其中带着一丝寒意，王铁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冤枉。
"仙师啊，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外面不只是哪里来的小畜生想要污蔑我，您一定不能相信他。承蒙仙门长老厚爱，当年选我为仙门跑腿出力，这几十年来可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仙师，您明鉴啊。"
王铁的行为看不出丝毫的虚假，甚至于头都磕破了，老泪横流。
持剑男子远离红尘，松涛剑派里虽也有勾心斗角，但他一心修炼也不甚了解，哪里是这等老奸巨猾的对手，一时间竟然轻信了他。
"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回去一定向长老禀告，多给你一些奖赏。"
王铁由悲转喜，急忙感谢，持剑男子根本没有看到，王铁盯着车底木板的眼睛，阴翳无比，充满了杀机。
见王铁平复了心情，持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突然冲着车外怒叱一声，"滚开！"
……
孔尚听到熟悉的王仙师突然仓皇失措的大喊，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之后王仙师每说一句话，都像一柄锤子敲在他的心脏。
他恍然间一切都明白了，读的书和遇到的事，在一瞬间通彻明悟。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是多么白痴，车里一定有一位比王仙师地位更高的人，在注视着这一切。
如今他和王仙师，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一定要辩解。
孔尚抬起面无血色的小脸准备证明争论，耳边突然响起炸雷一般的怒斥声。
声音穿过耳膜，直入他的脑海，头霎时间撕心裂肺的疼，紧接着胸前又像被巨锤砸中，整个身子高高的飞起，落入擦草丛之中失去了意识。
他隐约只听到滚滚而去的马车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