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轩由一条长而古朴的檀木走廊延伸而入,轩南庭石笋清泉,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名花,明艳如画。轩内正中端放一张红木八仙桌,东头紫檀木藤面贵妃榻上铺雪白东北成年虎皮,壁悬青铜古剑精钢短弩,北墙褛花窗前典雅棋桌上置琉璃棋盘,西端靠墙一侧宽放一张偌大的书桌,桌上宣纸书简杂乱而见规矩。
王怀待轻轻抿了口女儿刚刚沏好的上等大红袍,看了眼对面轻抚着壁上青铜剑的亲家,云淡风清的悠然放下茶盏,闭目轻哼一口字正腔圆的京剧《辕门射戟》。
王凝菏轻轻瞪了眼父亲,走上前去将茶递给正烦恼苦思的公公。叶华发轻轻接过,点了点头,蓦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早皇帝又借口西陲边防吃紧,将西凉铁甲调了近三分之一过去,并亲封太子太傅江华之子江潮阳为这支西凉兵驻将,明摆着是削弱我夏家势力,这样的事已不是一次两次,良弓藏我懂,但谁又知道他这是不是要走狗烹呢?”
王怀待微微一笑,悠然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朝堂你叶家一手把持军权,张平下自我离京后,也逐渐把持朝政,皇帝借机与张平下联手,打压你,叶家功高盖主也是没法子。他老李家可以容忍一个权倾朝野的首辅,但绝不能容忍一个手握轩辕三分之一军权的叶家,毕竟文人再怎么当佞臣奸党,再怎么祸害,这天下终究是他赵家的,可你叶家若是有了反意,可不是天下是谁的问题了,命都没了。”
叶华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王凝菏柔声道:“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天下三分,轩辕东吴南周三足鼎立,另有外族圣彼得帝国自六十年前举国之战后,便偃旗息鼓,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经营下国立日盛,近年来更是加紧屯兵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东吴与我隔江而望,虽楚怀王荒淫无道,好大喜功,无半点为君之道,今修运河,明筑长城闹得百姓怨声载道,但有上柱国白起大将军镇守怒江,他国也无力进犯。南周自四十年前的那场宫廷祸乱刘寡妇垂帘听政之后,不仅将南周国内梳理的政通人和,连原本羸弱不堪的南周兵武也打造得颇有几分铁军的意味。如今的时代,还远不是他赵家能走狗烹的时候,良弓藏却也刻不容缓,毕竟擎天帝可不是他老爹那般顾大局,能纵容甚至扶持张党把持朝政,叶家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其余世家分食他轩辕江山。从他当年借泰山封禅强留长丰,到之后禁锢母亲,迫使您离开北淮到炎京当个清闲王爷来看,远不是个昏庸荒淫的昏君这么简单,而他要的,恐怕也不是军权而已。叶家之于军,有如赵家之于国,叶家之不存,方可他赵家之军国。要我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
叶华发神情晦涩难辨轻声道:“还不如什么?”
王凝菏转头看着他轻笑道:“还不如将这天下留给洛鼎。骑虎之势,非死即活,若要活,除非你是君,天下称臣。”
叶华眉头紧皱的看着她,轻声道:“你可曾想过后果?”
王怀待轻笑道:“后果?你是要被软刀子一刀刀割死,还是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看百年后是万世称颂还是千夫所指?”。
王凝菏轻描淡写的低下头看着手中清窑瓷杯里轻浮流转的茶水,如雍容华贵的牡丹般一如既往的微笑,轻柔中拥着庞大的自信缓缓道:“天下之广,各有气运。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千世之家凭什么不能出个问鼎天下的人物?江山锦绣,踏马天下,做嫁衣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叶华发不发一语的慢慢从古藤椅上站起身来,静静的站在一幅意境高远的泼墨前,画面上一个笠斗翁正兴冲冲的抛下鱼杆,一心回河边的家煮鱼烹食。半晌,他转回身声音沙哑而又坚定道:“好。”
此时,门房急匆匆的从书房外的走廊过来,和老管家说了几句之后,一贯沉稳若素的老管家眉头轻皱着走走进书房轻声道:“皇甫青帝,求见老爷。”
王尘枕皱了皱眉道:“皇甫家的?”
叶华发看着蜿蜒幽长的长廊,语气悠远,“昆仑山的。”
王凝荷听后眉头快拧成一条线了,苦笑道:“不会来找帝师火拼的吧。”
叶华发轻笑道:“放心吧。我差人请的。”
王凝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叶华发笑道:“别猜了,他欠我一个人情。”
王凝荷与王尘枕相识一眼,心中震惊,这个人情,怕是有天般大了吧。
在堪舆学中,昆仑为中龙,居天下之中,入于中国,乃天下精气汇聚之地。常言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昆仑山峦迂回起伏,云海飞卷奔腾,天地灵气汇集于川岳之间,相传山中有奇人,能驭剑飞行,星海飞驰,每十年游历天下,无人知其所踪,直至三百年前帝师斩黑龙于大雪坪时,来了位布衣蓑鞋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帝师斩龙后,不顾旁人非议将龙首相赠,才得以觅得行踪。当时天弘帝曾问帝师何以龙首相赠,帝师叹道今日你我毁了他师门千年心血,若不如此,我恐怕他破誓出山逆天改命,留你我两人在此殉葬。如果说三百年前的事,太过久远以讹传讹不足为信的话,二十年前皇甫青帝也就是当代昆仑山上人便一人一剑,屠尽当时号称天下武库的大光明宫,挂剑而去,迫使当年编撰武林史的看门狗重排武榜,却不知为何并未将其编入,若想明了其中究竟,唯有寻得火骨方能时看门狗逐一点评解惑。叶华发能让此人欠下一个人情,不可谓不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