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流水
人多了。叠被子、洗漱都乱哄哄。排队就是新常态。到也有秩序。
与混乱相比，有一种喜悦的气氛在弥漫。洪叔今晨出监。除新来的人，明天全部出监。
洪叔说不吃早饭了，出去再吃。先劳动吸口烟，就该走了。规定出监时间是8:30。洪叔高声说着出去准备吃啥。对着老监友说，你们明天出去来找我，xx路xxx号，我们一起吃哈。
几个人都兴奋地符合着。
小东北要出去了，心情大好。对老穆喊道，老乡，只有你在这跨年了，这卫生就靠你啦哈。
老穆木讷，说好。自己没想到会是这样跨年。
你教教他们新来的，每天就这些活儿，干完拉屁叨，早干完早理整儿。小东北具体交代着工作。
老穆迎合着，却真心不想担起这份责任。
不好推脱，老穆就和新来的人讲了讲清洁的要领。转头找到小SD和小HN，告诉他们打饭后如何洗涮不锈钢饭盒，如何洗好铺在地上的毛巾等等。
熙熙攘攘中迎来了早饭。场面混乱。老穆忙着指导两个年轻人洗饭盒，最后才吃饭。
一想起在这里过元旦，要指导新人整理内务，无名的烦躁。
隐约间，老穆对今天能出监又抱有幻想。
四个新人拥在一起擦地，有些乱。老穆没注意。小东北看不下去了，从床铺上跳下，做了个示范。
尼玛B认真点！跟着就是一句。
干活人认真了很多。老穆看人挤在一起也没效率，就指着两个年轻一点的。你们晚上干吧，这里两个人够了。
场面好了一些。
大概是8：30，洪叔告别了大家，很抖擞地出去了。在这个时刻，老穆认真观察警官，没有一点看他的意思。
老穆失落!
还没到广播操的时间，张警官打开铁门，喊着法院的。老穆快速跑出，还是那间小办公室，张坐椅他坐凳。
张态度和蔼，开口就说，你知道昨天法和家属都来了。法院希望你写个认识，我们也认为你在这里表现不错，看看能不能让你提前出去。这里也不是你待的地方，你么，和他们一样吗。
老穆说好。张给他纸笔，嘱咐现在就写。靠近桌子，老穆一气呵成，一个页子。拿给张看。张认真看过说，可以。
你回去等着吧，如果法院批准，尽管明后天是周末这里照样办手续，不影响你出去。张补充道。
老穆惆怅了一下，说谢谢。
心想要再熬一两天呀。无奈地跟着张回了监房。
监房内正准备做广播体操。小HN还在围着老关说笑。看样子是老关在教他如何打牌，如何赢钱。
广播体操起，还没等做完，铁门声伴着喊声。法院的出来一下。是张警官。我们所长要和你聊聊。老穆应声出去。
跟着张警官进了一间大办公室，他们坐椅子，老穆坐更小的凳子，矮一截。
张所长看着严肃，但态度友好。说说你的情况吧。
所长开口简捷。
老穆眉间舒缓，眼睛亮了一些，简述着案情。
我们三个股东经营一家公司。为做新产品，2010年10月三人分别借给公司50万。经营不顺，钱一直未还。2012年年底，当时的法人，也是原告，家里出现了经济问题，急着要钱，也不能来公司上班了。2013年4月，原告提出不想当法人了，就换成了我。考虑她的难处，公司各方想办法，包括从银行贷款，开始还她钱。
2013年还了12万，应她的要求直接汇给她父亲了。同时每月还以工资的名义付她1万。这样到2013年11月底，累计付她23万。
12月4日，她用当时的借条起诉了公司，不认了还其父亲的款项，并委托法院两次封了公司的账号，封了58万。
2014年10月，二中院二审判，我们汇给她父亲的款，另案处理。判令我们按借款协议还款。把封的58万判给原告。50万的借款，原告已经拿到了81万。我们余下的股东，还没拿到还款。
之后法找我谈了两次。
第一次，法建议每月再还1万，还到16万止。经法再三做工作，被迫同意，我也惧法。对方不接受。第二次，就是12月23日，法要求当日还清20万，我做不到。结果就进来了。
法只能按照判决书执行，其它的问题，有其他的渠道。所长听的认真，回应道。
你不能和法对抗。现在法正在和你家人沟通，我们帮你拨通电话。你和家人商量一下，看可否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家里人也不容易，不希望你待在这里。
张警官拨通了电话，对方是老婆。老婆说她在法院，法让今天就付10万，你就可以出来。她想付!
老穆马上说，不行！我们说好的，钱是分开的，不可以这样。
原告是老穆的前妻。
现在的老婆结婚才14个月。老婆愿意付这个钱，老穆无法接受。
老婆又问，你朋友们愿意凑10万可以吗？
绝对不可以，老穆又回复道。
实在不行，法官说家属写担保也可以。老婆补充道。
老穆立即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这也不行。公司还欠着我们的钱呢，为啥让老婆担保!老穆内心里愤愤快速思量着。
所长暂停了老穆的电话。说道，这样沟通不行，解决不了问题。能不能让家属和法说，你出去再协商。昨天你不是写了还款计划了吗。要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对抗！
回到电话上，老婆又建议，法说今天可以刷信用卡？老穆很勉强道，刷2万可以，多了不行。是真心想出去，无奈的妥协。
老婆说问问法。
法通过老婆要老穆信用卡密码。老穆想这样也好，少牵连老婆。
放下电话后，所长和张警官又劝慰老穆几句，就结束了谈话。
回到房间，老穆更加六神无主，无所事事。
中饭，和第一天一样，但瘦肉很多，尽管老穆没抢到多少，也是心满意足。他的心，已不在这个世界里。
午睡，又是个难题。人多，床铺小，空间小。
小HN和小SD早早上床，激怒了小东北。
吼道，你们俩给我起来，年纪大的上床，小的睡地下。
昨晚进来两个相对老者，被小东北这么一喊，理直气壮地睡到了床铺上。
两个被轰下床的，抱着被子在地下寻空间。
躺在铺位上，不期而遇的鼾声没有因为刚刚的混乱而迟到。人多，房间的味道开始不对了。尽管说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但人多的味道还是让老穆不习惯。
老穆想三天了，没有放风，没有阳光。十天后怎样?
三天前信誓旦旦地要体验，也不是装装的。真的体验了，尽管伙食、卫生和这里的人，远远好过老穆的预期。但真的进来，时光的难熬，还是让老穆轻松不起来。
今天从监门的进进出出，老穆心完全乱了。没有了刚入监门的淡定。午觉是他多年的习惯，今天完全失去了睡意。
熬过午睡，顺着飘进监房的一缕阳光，老穆把手送过去晒晒。循着光源往外望去，才注意到，整幢楼的窗户，外面都是广告牌背面的样子。也就是说，透过走廊从窗户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阳光是这样惠顾老穆的。
老穆想到小时看《红岩》，在押人的感受。对未来，预期是生与死。阳光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老穆又想起最近一期《新闻联播》，播放当时在押人员给党的一封信。
用生命遗下的八点意见。
1、防止领导成员腐化；
2、加强党内教育和实际斗争的锻炼；
3、不要理想主义，对上级也不要迷信；
4、注意路线问题，不要从右跳到“左”；
5、切勿轻视敌人；
6、重视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的经济、恋爱和生活作风问题；
7、严格进行整党整风；
8、惩办叛徒特务。
这么一想，老穆心更加的乱，感叹自己渺小，微不足道。所谓的‘爱’与‘恨’，是那么的可笑。
贪欲阳光，跟着阳光走。再怎么算计，这点光，也是望梅止渴。人可笑，放在特定环境，就换了一个人。
老穆恍惚回到了文革。入监、劳动。
今天原本位高权重的人，进来就是几十日，上百日，甚至数千日，怎样的生活！人是有弹性的，怎么不主动运用这些弹性呢！
想远了，老穆跟不上阳光了。
铁门响了!法院的！警官喊，老穆平静地跟出。
楼下一个大一点的会议室，对面坐着老婆、在法院见到的女士以及法。
这一侧，中间是所长，一面是老穆，一面是张警官。宋警官在拍照。
张警官开场道，鉴于这几天表现不错，法院来和你沟通一下。法说，你老婆不错，为你奔波，出去好好照顾家。说着起立，正式宣读。提前解除拘留，立即生效。
对面的女士问老穆有什么要说的吗。老穆目光有些呆滞，说道还是希望法认真阅读庭审文件，了解好案情的背景再执行，会好些。法律也会有漏洞。
所长立即把话接过来补充道，你这几天表现不错，回去好好想想。尊重法律，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至于案情，有很多渠道。尊重法律是第一位的。
老穆收好提前解除行政拘留的判决书。没有把话题展开。
老穆展开双眉，眼睛透出来了光亮，过去握了一下所长的手、张警官宋警官的手，就跟着张警官回监房取物品。
回到监房，老穆直奔小东北，还了衣服给他。握了他的手。他有些好奇。张警官没容老穆多说，就出来了。
和老婆一起出了楼，出了院子里的两道铁门，都是由张警官陪同。
后续：八、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