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那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辜和纯净，一个差点害了自己的小女子竟然这样的表情，并且这时的自己差点就轻易相信了！
玉飞怔一下，眼里闪过一记寒芒，狠绝道：“我是在给你楚萱公主杀我玉飞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杀你？”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浸没在荒原中嗜血杀戮的腥臭味中肆虐膨胀，痛得自己无法正常思考，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正打算一步步将自己拖曳入修罗地狱。
“我可是灭你们楚国的元凶。”她这是在欲擒故纵么，抑或是在慢慢折磨玉飞？
“那又怎样！”楚萱努力抗拒这种声音投射进内心，本能知道自己担不住这样的事实，拼了命地去与他对峙！
“你不想报仇么？”将剑柄再次递给她，但是他的表情开始有些犹豫了。
“报仇？”楚萱悲怆的墨色双瞳尽是不解和抗拒：“是不是楚萱恨你们，才对得起这个身份？”
声音极轻，却有足够的力量撼动玉飞的心，他满脸诧异，嘴角缓缓漏出：“你不恨我！”
“那么，将军，您都做些什么？”楚萱佯装镇定道。
“我杀了你们楚国的百姓，灭了你们楚国皇族……”声音里开始颤抖，不愿记起的过往此刻轻易腐蚀自己的心脏，胸口几乎是彻骨的冰凉。
似乎——撑不了多久了吧……
“如若是这样，我不会杀你……”楚萱目光里的坚韧令人心颤，“因为将军现在活着肯定比死好难受。”
迷惘的双眸仿若流淌出一股清亢的泉一般透彻，她微一垂睑，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狠狠地吸进胸臆，从嘴角荡漾开一个不染尘埃的浅笑：“将军，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楚萱只有恨下去或者倾了晋国才能抵得了这亡国之痛。可是要怎么办呢……我始终是一个学不会去仇恨的人。”
伸手慢慢握紧那柄他递过来的长剑，平和之气开始盈满整张脸，那是至于心灵的洗涤，能轻易叫人卸去防备：“如若楚萱要恨，需要报仇的人实在太多了。比如将我毅然丢下的母后……”另一只手轻轻撩开握剑之手的衣袖，将一只纵横交错的可怖疤痕的柔荑缓缓递到他眼下。
“比如一直虐待我的爹爹，还有……”脑海里闪过一个冷魅的面庞，让胸腔里莫名涌来一股寒意，身体随之狠狠打了个战栗，又迅速平静下自己的异常，接道：“还有许多，许多……将军难道想看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去无力又无奈地憎恨这个人世么？”
骤然拉过那只胳膊，玉飞定定望她，似要将她看穿，却在她风淡云轻的笑容里看不到任何称之为释然以外的表情，那层被宽容与善良所包裹着的内心，不是一个已被尘世浸染太久的人能读懂的。
“将军，今天您若想楚萱了结这一切恐怕是失望了。我非但不会恨你，更不会杀你。”
世人可笑我傻，笑我无心，笑我软弱，但是这样仇恨无尽循环下去，痛快得该是谁？是自己么？是他么？
“为什么……”玉飞冰凉的手掌贴上她如花笑靥，艰难道。
这名女子，这名理当对自己抱有深仇大恨的女子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自己，为什么，到底她想做什么！
“将军，也请您放过自己吧……”彷徨之际抽回自己的手，收于怀中。另一只轻轻松开，“啪——”长剑坠地，霎时被溅起的黄土所覆盖，就这一句话，将一人从七年来的煎熬和桎梏挣脱开。楚萱，你是傻，还是不会恨？
“你当真不恨我！”他再次不可置信地攥起她的手，狠狠问道。
“不恨！”坚决点头。
“你当真不杀我！”继续咄咄逼人道。
“不杀！”再次坚决点头。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嘴角突然蔓延开一阵冷傲的笑意，眉角轻轻往上一带，再次确认道。
“嗯。”用力点头。
“好，这可是你自己不珍惜，无怪我玉飞。”往手上稍加了几分力，将她顺势带入怀里，却在本就不安的伤口撞开一陀艳红的液体。
玉飞，你是疯了么，连命都不要了！
老天，如若你今天让玉飞活下去，那么从今以后我玉飞便用自己的性命生世保护怀里这名女子，不再她受伤分毫，疼痛半厘！不去计较是为自己的弥补，或为她的宽容，亦或内心莫名的情愫……
“将军……”承受着肩膀上突如而来的重量，楚萱心一惊，轻轻推搡了玉飞一下，他却毫无力气地耷拉下手臂，害怕地扶正他的上身一瞧，那张脸已何时苍白得如同死人，一双郎目已紧紧闭起！
“天哪，将军！”双眼再次定格在他胸膛汩汩然的湿热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要怎么办！扫向尸体遍野的荒漠，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明明见他刚才的一脸释然，难道真要于这些暴尸荒野的士兵们一样逝去。
不行！他，不能死！如若自己有能力挽留一个生命，决不能让哪怕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楚萱拼命地按下自己内心的恐惧，手忙脚乱地将倒在身上的玉飞慢慢放平在荒漠上，忧心忡忡扫过他闪着诡异血芒的艳红胸口，再眺望不远处即将隐去的暮色斜阳，脑里一片空白！
救，可是要怎么救！无力坐在他身边，望着尸体遍野的荒漠，恐惧开始从内心向自己席卷而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至残阳彻底沉落于天际，转头来看他的胸口，何时已吃力得流不出一滴血，慢慢囤积凝固，让原本妖冶的血芒晦暗了几分，只是脸色苍白异常，双眼依旧紧闭……
“嗷——”几声荒狼的嗥叫声划破了夜色的寂静，入夜的阴寒伴随着骤起的大风肆虐而来，楚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慢慢端坐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慢慢撩开他有些凌乱的发鬓，轻轻松了一口气：还有温度，还活着。
“冷……”玉飞若有似无低吟一句，却似一剂猛药提醒了楚萱。
她踟蹰片刻，摊开自己的双脚，慢慢扶起他的上身轻轻枕在自己双腿上，然后俯下身去搂住了那句冰冷异常的身体一动不动，只剩一双秋水清眸在黑夜里望不见任何东西。
将军，一定要醒来，连楚萱这样的女子都活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