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盛每天很少在办公室,我遇见他时要么在上楼,要么在下楼,有时我会对他说“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可以叫我。”他总是对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忙得过来,你忙你的事。”然后,干劲倍增。
“走吧?”胡正盛一脸微笑看着我。
“去哪?”我一脸问号望着他。
“跟我去吃饭。”
“不去了,不麻烦了。”
“不麻烦,一个人的饭,两个人的饭都是做。”
“真不去了,真不去了。”
“走吧?”
“真……”
“走吧。”
胡正盛就是这么热情,我就是这么言听计从,他做的越来越好,我话越来越多,我从来都没有发现,那个时间段的我竟是如此的健谈。
“这座城怎么样?”我坐在靠窗的床沿上,看着胡正盛,胡正盛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我前方一米远的地方,他在回答我之前,想了有几秒钟“比我们那里的要好很多。”
“好在什么地方?”
“任何一个地方。”
“你都去哪些地方玩了?”
“哪里都没去。”
“怎么不去转转?”
“一个人,哪里也不想去。”
“上次你老婆孩子来的时候,没有带着她们去看看?”
“没有,她们也不太愿意去。”
胡正盛的目光从我的前方移开,望向窗外,眼睛里有两道忽明忽灭的光芒,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像他这样微笑始终挂在脸上的人怎么会哭呢?像他这样独自坐在十平米不到的空间里,听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人怎么会笑呢?他抛妻弃子,背井离乡,是为了一身辉煌?是为了能够留在这个地方?还是为了能够活过一个又一个天亮?
胡正盛出神的望着窗外,我的神情也一阵恍惚,我感到时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一片片叠在我面前,平静的像一湖又一湖的水,我的那颗心就在湖心漂着,只要风一吹,就会打转,只要雨一淋,就会下沉,我和他就这样坐着,就这样靠着,谁都不敢动,两颗相互搀扶的心只要动一动,就会裂开一万道缝,灌满一整湖水。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胡正盛忽然叫住我“改天一起去转转吧?”
“什么时间?”
“你什么时间有空?”
“我什么时间都有。”
“这周吧。”
“怎么突然着急了?”我有点惊喜,又有点惊讶。
“我怕我明天就走了。”胡正盛说完就笑了,他笑是因为他觉得是笑话,我没有笑,因为也曾被我当成玩笑的话,不止一次的发生过,身临其境的我心有余悸。
我本以为第二天起来就见不到胡正盛了,结果证明,不单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我都见到了,不单见到胡正盛,还见到了他的老婆和儿子,我感到很惊讶,惊讶的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胡正盛的老婆和孩子穿越大半个中国时风尘仆仆的身影,还有往车站跑了至少一百多遍的胡正盛。
“我明天要走了。”这是早上见到胡正盛,我说的第一句话。
胡正盛笑了笑“别开玩笑了。”
“真的。”
“真是真的?”
“真是真的。”
胡正盛止住了脸上的笑,目不转睛看着我,正想对我说什么,领导这时在叫他,他便匆匆走开了,他忙了整整一天,我在位置上坐了整整一天,铃声响起,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准备离去,一切都很平静,就像平常下班一样,有人要离开,没有人会在意,除了胡正盛那一声“一起走。”
我和胡正盛一起走下楼,一起走出大门,一起走过那个每天都要走上两遍的路口,脚步越走越慢,走的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准备去哪?”
“还不知道。”
“不管你去哪,我都祝福你,这个伴。”胡正盛呵呵笑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加了一句‘保重’。
公车来了,带着一阵风,吹起了我的衬衫,吹起了胡正盛的工作服,他看着我上车,坐下,看着公车前进,转弯,然后回过头,一个人往前走。
我坐在公车上,看着两边的树慢慢向后退去,看着前方的人和物一个接一个跌进我的眼睛,感到神情一阵恍惚,看到公车不是向前开,而是正在往后退,拐了几个弯,又停在了那个路口,胡正盛还站在那里,正在冲我挥着手,站在身旁的小男孩正在抬着头问他“爸爸,叔叔什么时候会回来?”
胡正盛微笑着对小男孩说“只要我们不走,叔叔就一定会回来。”
小男孩笑了,笑声很清脆,一路追上来,抵在我背后,我枕着枕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