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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风筝的孩子——成长心事(4)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丑吧,但是我是不介意的。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之所以一直单身,除了怕听到自己信任的人在背后诋毁自己之外,也和偶像有关吧。我不但没有见过偶像,连和他近似的人也没有见到过。所以,只能单身下去。

D市虽然很大,但是很拥挤。赶上上学或者上班的高峰时,如果你搭乘公交车,多半会被挤得双脚离地,当然前提是你不超过一百斤。而地铁已经修了三年,修一段,垮一段,也许永远也修不好了。

如果你搭乘出租车的话,就会像我一样,被堵在路上。我隔壁的汽车要高一些,它紧紧地挨着我所搭乘的出租车,如果这两辆车的司机任何一个随便动一下方向盘,就是一场车祸。不过现在谁也动不了,前后都堵了不下一百辆车,很多车都熄火了。乘客和司机们要么玩手机,要么玩电脑,要么看书看报纸。

我从包里拿出偶像的书,翻到之前看到的地方,正准备读下去,突然感到周围有些异样。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缠绕着我,迫使我抬起头,把目光投向旁边的车。

然后我就看到,那车窗缓缓摇下,季沐阳的脑袋伸了出来。虽然已经过了四年,可是他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我其实不喜欢写小说,我最初是写诗的。但是那时候诗歌没有出路,所以才写起了小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我的力量让诗歌复兴。

在偶像的书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上面的话。这时候离我见到季沐阳已经过去一周了。那天我认出了他,他却没有认出我。他只是探出头看了一下前后,然后就收回脑袋,摇上了车窗。

我大声喊他的名字,可他一直没反应,我不相信他的车窗玻璃隔音效果那么好,我想多半是他在躲避着什么吧。也就是这时候,拥堵的车流散开了。

我让出租车跟着他乘坐的车走,那车一直开到郊外,在一个小村庄上消失了。付了巨额的车费之后,我开始在那个小村庄上寻觅。

我向村上的人打听,可是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叫季沐阳的人。我问有没有人见过那辆车,所有人都笑了,那种好车怎么会开到这里呢?

是呀?这是个什么地方?我询问小村上的人,他们让我去找村长,只有村长知道这里离D市有多远。

沿着乡间小路,我来到了一所老房子门前,那房子又老又高,怕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门口坐着一个抽水烟的老头,询问之下得知他就是村长。他告诉我,这里已经是D市的边界了,而D市又是我们国家边界的一个城市。也就说,翻过这座村庄后面的山,就是另一个国际了。他告诉我,这个村上确实有一户姓季的人家,但是很多年前就搬去D市了,房子早荒废了。

我按他指引的路线朝季家所在的方向走出,果然在一处旧宅门口看到了那辆车。此刻我想的不是终于找到他了,而是我不用担心天黑之前回不了D市了。我可不想在这个荒凉而又陌生的地方住一晚。

车是空的,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抽烟,季沐阳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问那司机,他显得很惊讶,在这种地方竟然有人认识季沐阳,就像在这种地方有人认识我一样吧。我们都是第一次来。

他指了指车后的宅院,我正要进去,季沐阳出来了。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对着我笑呢,没想到他只是冷冷的用嘲弄的口吻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还是穿着这个牌子这种颜色的内衣,你还真是执着。”

我双手下意识地往胸前一挡,但随即明白这是没有用的,只要他想看,怎么挡都没用。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的。就像我可以听到任何我想听的东西一样,他可以看见任何他想看到的东西。

像透明人一样待在别人面前的感觉是很不爽的,如果那个人是你的偶像的话,就更惭愧了。倒不是惭愧身材,而是,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被掩盖、被包裹、被忽略的生活。

在季沐阳的车上,我看到了很多本偶像的书。我忍不住惊喜说,想不到你除了和我一样有超能力外,还跟我喜欢同一个作家。

司机转过头说,傻瓜,他就是那个作家。

我顿时惊愕,过去的影像不断地在脑海里重现。原来他当年突然消失,是因为担心我听到了他的秘密?尽管那时候他还不出名,却已经习惯了用多重身份生活了。

他已经习惯了隐匿起来,这次来这个小村庄,是因为他在D城的住所被人发现,所以想来这个荒凉的村庄上生活。

那一次,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个杂志上,那个叫小T的作者,也是你吗?

那个名字我很多年前就不用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推理能力,谢谢你。

没有什么值得言谢的地方,我送你回到D城以后,请你忘记我。

我们都是异类,都在躲避正常人的关注,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生活呢?

难道你愿意每天赤裸裸地面对我?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被你听到我的所有声音。

偶像随着季沐阳的消失而消失,我不再关注他的生活,虽然偶尔路过街边的书报亭看到有他文章的杂志还是会买上一本,但也仅此而已。

我过人的听力在一场感冒之后也渐渐变得和常人一样了,我想他的视力有一天也会变得正常。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那时候我们再相见,或许,我可以让他请我喝一杯奶茶。像第一次相遇时一样,要草莓味的。

(选自《后来》2012年1月)

黑鸟

苏笑嫣

夜幕初降之时,我坐在那里,犹如一条搁浅的鱼奄奄一息趴在吧台上,眼前迷离的灯光恍若蝇虫,跃动不止。DJ放着一曲曲节奏动感的电子舞曲,场子还没有热起来,有人在自己的小吧台旁边站着随着音乐小范围地摇动自己的身体。而我很疲惫,座位随着音乐嗡嗡地震动着,我就像坐在一只晃动的小舟里不停摇曳。我恍惚地摇曳,却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我以为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定会让我清醒,我抓起口杯一杯杯地下肚,凉意从口腔滚入咽喉,又贯通了我全身,我为此而畅快惬意,脑中却愈见模糊。然而我知道,模糊反而会更迫近清醒,它将会指引我去哪里。为了心中这份感觉,我每到周末都来此做着尝试。

她到来的那天是我记忆海洋里的一盏不灭的灯塔,当所有的一切都在黑夜中混沌不清,她出现的那幕却皎洁光亮地映照着暗暗夜空,那种宝石一样的光明镶嵌在茫茫的黑暗中就如同一个出口,我仰望着,想走进那片光亮逃离这个被怪兽一样的浪涛笼罩的海,这个充满肆虐与恐怖的叫声的海。我不要留在这里。

她说我叫七夕。我微微皱着眉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却看见女孩光洁的面庞在夕阳的掩映下映出淡淡光泽,脸旁的几缕发丝因为微风而轻轻地浮动着,她无知无觉一般,玻璃一样的眼珠望着前方,仿佛知道我会有疑问,又确认似的补充道,没错,就是七夕。而那天,正是阴历七月初七。

她说她只是在咸城稍作停留,一段时间之后她还会离开,继续地走下去。而我十七年来从未离开过咸城,我想起我书包里那张68分的数学卷子。

“你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不停地走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其实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她又说:“他们都应该走在路上,而我要帮助他们找到自我。我知道咸城就有这样的人,我的内心和他们有强烈的磁场,我能感觉得到。而他们自己只是还没发现罢了。”

“所以你要留在咸城?”

“所以我要留在咸城,”她点点头,又说,“一段时间。”

她每周三会出现在我的学校门口,每次出现都会带着一只黑鸟。她不用笼子。那只黑鸟会站在她的肩膀上,喙和爪子看起来都十分尖锐,眼神看起来警觉而锐利,就像七夕的眼睛。当我看到他们的眼睛,便感到一股坚硬的寒意从脚底上升,随之全身都动弹不得,那种感觉十分不舒服并令人恐惧,于是我从不把他们的眼睛一起放在视线内,即使这因为需要强力的克制而十分艰难。

“你为什么总是要带着那只鸟呢?”终于我忍不住发问。

“走,我们去跳舞。”她并没有回答。并且把我带到那家舞厅不问我愿意与否。显然她知道我一定会去的。

她带着我在舞池里有种急翔的感觉,我听见骨骼在身体内一节节地打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们错开长久以来僵硬固定的位置带着身体伸展,音乐和我的骨骼让我的大脑和身体沸腾开来,仿佛我可以就此蒸发。这是我的第一次放逐。

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们沿着小巷默默地走着,而我的心里却是轻松欢快地跳个不停。巷子里是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我们长长的影子,七夕的影子比她自身还要瘦弱许多。走到拐角处,我要往家里的方向走,七夕却静静说道,冉,你来,跟我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七夕走了过去。七夕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地在我旁边走着,终于她停了下来,我们面前是一株粗壮的大树。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路上没有人,只有我和七夕,月亮很高很高,白白的,也冷冷的。我不解地看着身旁的七夕,她还是光洁得瓷一样的面庞,在月光下似乎更加熠熠生辉了。她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只哨子,银色的光芒就如同月光一样,然后她吹响了它。

“倏倏——”伴随着哨子尖涩的声音,空气也发出了类似的声响,树枝带动着树叶一起摇晃了起来,就像是风雨来临之前一般的景象,而我怔得不能动也不能思考,只是呆呆地杵在那里。不多一会儿,天空中出现黑压压的一片,并越来越大,黑得没有一丝缝隙。待到这大团的黑色近了我才看清,并抑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成群的黑鸟在朝我们飞来。然而它们并没有攻击我们,有的停在了大树上,有的在我们四周的地面上站住,唯有一只站在了七夕的肩上。

“七夕——”终于我能说出话来,“这些,这些鸟?”

“他们恐怕有些迫不及待了。”七夕回过头来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

“冉,你怎么在这里?”粗厚的嗓音迅速把我的思维从七夕以及眼前的事上抽离出来,不用扭头我也知道这声音是属于我爸爸的。

“爸爸,你看这些鸟,我和同学觉得很奇怪所以来这里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黑鸟。”

然而我扭过头看见爸爸一脸的愠怒和怀疑:“什么鸟,我怎么一只都没看到?”

我一怔,看着地上和树上那许许多多的鸟,还有七夕肩膀上的那只鸟,它正把头微微向左偏过去,冰冷的目光扫过地面,几片掉落的树叶瑟瑟发抖一般动了动。我又看着爸爸,他还在以那令我恐惧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禁浑身一个哆嗦。就在这时我感觉她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又握了握,像是确认和鼓励一样。我回过头,七夕还在对我笑着。

“赶紧回家,明天还要上学,还有很多功课要做。而且后天就是周末了,你那钢琴班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别忘了下课赶紧回家,我们还要去看张老师,她肯答应教你很不容易的,虽然只有每星期三个小时……”

我只得跟着爸爸回家,昏昏沉沉地趴在了床上。耳边似乎有很多声音在响,好像爸爸和妈妈在谈着什么,家里放着音乐,但不是平常的钢琴曲,而似乎是和那家酒吧一样的音乐,有着咚咚的节奏。离我耳边最近的是一种缓缓的静静的呼吸,有些湿润,我知道那是七夕的呼吸。

“七夕,七夕,只有我们能看得到是吗?”我轻声问她,十分疲倦。

“是的,冉。”

“那么……”突然我浑身一个激灵,顿了顿,扭过头来,面前是一片月光。“那么,七夕,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在我的脑子里?”我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恐惧。

七夕的声音却十分轻柔:“好了孩子,谁说在你脑子里的就不能是真实的呢?”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家里十分安静,阳光从窗子洒进来,屋子里只有光亮和空气还有粉尘,它们都在慢慢地蒸腾,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黑夜。我脑子里蒙蒙的,模糊记起昨晚的事情,却无法辨别它是真实还是只是一个梦。我到洗手间里去冲头发,想让脑袋清醒点,一抬头却看见窗外的树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黑鸟。一瞬间我只感觉身上麻麻的,有些想吐,而且十分的生气。我说七夕你在哪里,你的鸟缠住我不放。然后我听见七夕的声音在耳旁:“不,不是我的鸟缠住你不放,亲爱的。那是你自己。”我捂住耳朵,可是仍能听见她轻柔温婉的声音说着“那是你自己……自己……”突然,我注意到水池里都是我的头发,他们慢慢缠绕在一起,纠缠出了——一只黑鸟的形状。

“冉,冉,你怎么了?”爸爸喊着我的名字。我惊得睁开眼睛,一身汗水,仍感到自己心里突突不止的恐惧。“怎么了?做了什么梦吗?”爸爸问。

做了什么梦吗?我更是疑惑。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已然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了。

“我听见你喊黑鸟,是想要一只吗?爸爸去给你买来?”显然爸爸以为在梦里黑鸟是我的守护神,而不是恐惧的来源。

我又摇摇头:“它会飞的。”

爸爸爱抚地拍拍我的头:“那我就买一只鸟笼来啊,有了鸟笼它就不会飞了。”

我突然兴奋起来,点点头:“是啊,有了鸟笼它就不会飞了。”

“冉,我要走了。”还是那样一个黄昏,七夕仍然是目空一切地望着前方,淡淡地对我说。

我心惊了一下,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为什么,七夕,难道你已经帮助了咸城的人?”

“不,因为我在她心里看到了不舍和羁绊。她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太多,甚至给自己准备了笼子,因此无法起行。”

“比如?”

“比如唤回她的亲情。”

“或许还有她书包里68分的数学试卷。”

七夕回过头来看着我,突然我们都笑了。

又一杯威士忌下肚,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也跳了下去。又一次,我感觉自己飞翔一样地舒展,在黑暗中,我的翅膀划过风划过夜,银白色的月亮就在我上方,我感到自己充满了自由的力量。我知道,要到了。果然,我看到我的那棵树,那棵行走的树,就是它帮助我发现了一双翅膀。我飞了过去,同上百只黑鸟一起。然而我知道不仅有这么多,黑鸟是数不清的,正是这许多黑鸟铺满了天空形成了黑夜,因为有那么多的人们在白天无法实现它们。

那棵行走的树说,我叫七夕。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这样告诉我。其实我知道,她叫栖息。她是这许许多多黑鸟栖息的地方。

(选自《西部》2012年10月)

灰度倒走

——我的高三日记

张牧笛

倒计时264天

风和日丽,秋阳漫漫,如果没有六校联考的话,今天该是个多么完美的日子。

从考场回到教室是下午五点。夕阳均匀地涂抹视线,在桌面落下光斑和阴影。后面几个男生探讨着三国杀,一副浴血英雄的样子,让我恍若先知般地听到千军万马的嘶鸣。空气有点儿燥热,同桌拿着历史书,一边对答案一边扇风。翻开演算草纸,发现背面有字: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的幸福,我不会想停留,宁肯用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岁,体会道路中的纷杂滋味。

然而高考就像沉在心底的一块石头,弄得人心惶惶。宛如前面有一扇异界之门,为我们立下时间的判决。任何人都是抵不过时间的。用晴野的话说,高考就是大限将至。

倒计时23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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