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大陆从波音797的舷窗下缓缓退去，弧形的洋面出现在飞机下方。罗伯特嚼着口香糖，不时扫一眼控制面板。琼斯则懒懒地靠在座位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罗伯特敢打赌，此刻就算有飞机飞到他鼻子前他也不会看到。虽然琼斯能通过公司每半年的心理检查，但他那一副被骟了般的神态，肯定有心事。想到这，罗伯特更打起了精神。
与驾驶舱相比，机尾的乘务员休息室就热闹了许多。在这段航行时间，最挑剔的旅客也要打个盹儿，才有精神与乘务员周旋。用乘务员的话讲，叫“20000米休眠”。几分钟之前她们一个个还亭亭玉立，此刻有的却连高跟鞋都踢到一边，东倒西歪在各自的座位，交换对这批乘客的看法。
一片谈笑声中，只有玛丽靠着舷窗，望着下面的大海，默默想着心事。乘务员们都以为乘务长在为最后一次飞行而伤感。其实，她在琢磨罗伯特。据最新统计，35岁以下的美国女性已婚比例是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准备结婚或想结婚的。玛丽认为自己已归入那百分之二十的行列，可罗伯特是怎么想的呢，她找不到答案。还是中国人说得对啊：家庭至上，爱情优先。
柔和的蜂鸣器响了一下，舱壁的服务指示灯频频闪起。玛丽回过神来，马上将自己的烦恼丢到了一边，笑着催促道：“姑娘们，快干活去吧，别指望在不到8小时的航程中，会有一个白马王子闪电般爱上你。”
出门的时候，玛丽叫住一个姑娘，提醒她：“H座22号坐着一位孕妇，可别出什么事，有事马上叫我。”
“是吗？”那姑娘睁大双眼，“我可没看出来，还有小伙子向她献殷勤呢。”
头等舱里只有杰佛尼和他的助手、秘书，尼克是被他的秘书主动请进去的。当助手抱怨乘务员没及时将饮料送来时，杰佛尼说：“算了吧，现在有比这更烦的事呢。”他转向尼克，“我们得他妈的延误半小时在堪培拉落地，中国人在公海上发射卫星。
“看来，您对他们发射卫星不高兴？”尼克问。“如果你是问我个人的想法，我更愿意将他们沉到海底喂鱼。”杰佛尼说，“我是上飞机后才得到消息的，我已经以个人的名义给海军部长和太平洋舰队司令发了电报。我们对中国人太软弱了，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中国人的军舰会到迈阿密海滩打靶呢。”
“不管怎么说，这不过是一次符合国际惯例的公海活动罢了。您对他们说了什么呢？”尼克问道。
“既然合众国每年要为海军花掉几千亿美元，作为一个参议员，我当然要问，当中国人的爪子伸到美国大门口的时候，我们的航空母舰在哪里？”
“他们怎么回答呢？”尼克马上又问。
“他们没回电报。据我所知，太平洋舰队司令已派出了特混舰队，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回答。”说到这，杰佛尼咧嘴笑了，“要知道，海军部长得到国会去接受咨询听证。”
半小时后，尼克通过飞机上的卫星通讯设备，发出了一篇题为《太平洋舰队在杰佛尼参议员压力下，向中国发射卫星海域派出舰队》的报道。
“美国的大门未免安得太远了吧。将拉丁美洲当后院也罢了，莫非将太平洋也当成了他们门前的草坪！”北松看着指挥中心发来的“即时情报汇编”，冲陆京南笑着说，“这个杰佛尼参议员横竖是看我们不顺眼。”
陆京南说：“这家伙看到中国就红眼，听见中国就跳脚。记得他是怎么说我们的‘广寒宫’月球科考站吗，说那儿是针对美国的核基地，后来我们请美国的宇航员进去考察，直播时记者再问他，他却耸耸肩回答有可能。你看，这不是莫须有吗。”
“别管他了，要护航舰队加强警戒，别让美国人闯了进来。”北松看看表，稳稳地拿起了麦克风，宣布卫星发射进入30分钟倒计时。现在，一切就绪，火箭在海天之间高高竖起，支架正徐徐展开，发射平台距离“长城”尾甲板100米，中间有20只直径2米的自动调节液压钢管相连。比足球场略小的发射平台四周，分别装有自动减摇鳍，保证发射平台在6级风浪中倾斜不高于2度，再加上火箭底座的电陀螺动平衡装置，确保了火箭平稳发射。刚才还人来人往的甲板，此时已没人影了。飞行甲板上，只停着一架供紧急使用的“直12”直升机，一架“烽火”预警机和8架“歼15”战斗机从这里起飞，开始对300海里空域进行强制管制。其他飞机已全部进入了甲板下的机库。
又一声雄浑、紧张的警报响起，舰桥上的人员开始最后撤离，江云华望了一眼在海天间耸立的火箭，快步向下走去。
80海里外，“罗杰斯”号忽然改变了航向，向发射区域驶来。指挥舱里，迈克尔气得满脸通红，提醒沃克：这样的话，我们将进入中国的发射海域。
“我们匆匆忙忙跑来可不是像企鹅一样，老围着中国人打转，我们得走近瞧瞧。”沃克说。
迈克尔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你是说我们要强行进入发射海域？”
“我认为马汉中校在100多年前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美国主张的社会和政治秩序能否得以建立与保持，均取决于它的国家实力。而我们海军正是美国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说到这里，沃克的口气咄咄逼人，“美国军舰在公海有绝对的航行自由，这儿恰恰就是公海。”
“你疯啦，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接到这样的命令，我们出海的任务可是监测。”迈克尔不满地盯着沃克。
沃克笑了：“可也没明确指示我们在多远监测哪。”说到这里，沃克的脸色一下紧起来，“我相信你也知道中国有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美国海军作战条令也给了我这样的权限，你还有疑问吗？”
“我看没必要冒险。”迈克尔的声音明显小了。他不明白，沃克为什么非得这样干，要是中国人的火箭出了偏差，几十吨火箭燃料砸到自己的军舰上，那后果肯定比挨了几枚导弹还严重。何况，中国人准许他们靠近吗？这时，值更官拿来一份电报向沃克报告：中国舰队提醒我们，前面是中国发射海域，请我们绕行。
“告诉他们，美国军舰是在公海正常巡航。”
迈克尔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好戏开场了。
“长城”号中央指挥室里本就紧张的气氛又增添了不安，只有北松还神态自若，他对江云华笑道：“你还认为这次发射会一帆风顺吗？
江云华摇摇头：“美国人在捣什么鬼？”
“你问我，我问谁呀？”北松扭头朝陆京南说，“‘罗杰斯’号的舰长应是沃克上校，他们还有多远？”
“距离我划定海域10海里。离‘长城’号50海里”
“马上命令‘武汉’号、‘福州’号截住他，给他们再次发电：严重警告，这里是中国海上发射卫星禁区，如继续前进，由此产生的严重后果将由你舰承担！”陆京南担心地问：“发射——”
北松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按时发射！”
威廉司令也从卫星图像上看到了“罗杰斯”号的航迹，当旁边的参谋急着要去提醒沃克舰长时，威廉司令摆摆手说：“让他去吧，看他可以走多远。”
“有这必要吗？”
“有，我认为不能就这么看着中国人大摇大摆走进大洋。我倒想看看，沃克舰长与那个叫北松的年轻舰长相互瞪瞪眼，看谁先眨一下。”
6、2801航班的厄运
静谧的飞机驾驶舱里正是航行中最单调的时段。看到罗伯特昏昏欲睡，一直没开口的琼斯说：“你打个盹吧，离中国人的发射空域还有800海里。”
“我还真想睡一会儿。”罗伯特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可睡不着。”
琼斯只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又沉默了。琼斯知道罗伯特的烦恼，可他没心思想别人的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他的灵魂还留在密歇根深深的湖水里。他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车窗外那茂密摇曳的水草，让人透不过气来，醒来时他全身大汗淋漓。他悄悄找过心理医生咨询，可医生说来说去就是丧妻的后遗症，再找个老婆一切就会好的。现在，找老婆的事他想都不敢想，只要看到女人的手，他心里就会抽搐。
突然，机身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报警的蜂鸣声响起，显示屏上的燃料部位一下亮起了红色。罗伯特立即作出了判断：5号主油箱燃料泄漏。
“妈的，一分钟就泄漏了200加仑。”琼斯看着急促变换的数字，脸色苍白。
“好像是爆炸！”说这话时，罗伯特已按下紧急呼救按钮。有人在敲门，琼斯开门，进来的是玛丽。“飞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安地问道。看到两人严峻的神情，她明白自己猜测的没错。
罗伯特盯着玛丽，叹了口气：“是的，我们遇到麻烦了，油箱好像出现了泄漏。”他还不想告诉玛丽，油箱可能被炸了个大窟窿。玛丽没说话，眼眶里开始慢慢涌出了热泪。她明白，在这无际的太平洋中央，一架失去燃料的飞机将会有什么命运。她仿佛看到，那滔滔的蓝色海水，正扑面而来……联邦航空调度控制中心已进入紧急状态。事故分析中心的浮点计算机通过飞机传来的各种数据，得出了油箱爆炸的结论。值班主任问身边的调度员：“他们离最近的可降落的机场有多远？”
“最近的西罗机场距离2300公里，他们的机场跑道只有1200米长，根本不够797起降，再说——”调度员叹了口气，“按目前的燃料泄漏情况，他们根本不可能飞到那里。”
值班主任抓起电话，接通了国家紧急情况委员会，并请求太平洋舰队紧急支援。他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可能发生的大灾难，已经不是航空方面自己可以控制的了。他了解797，这个大家伙被打中一枚地空导弹都可以像鹰一样降落。可在大洋中央燃料漏光的话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他真不敢想象，一场世界上最大的空难，会在自己手上发生。
就在调度监控中心全力以赴进入紧急救援的同时，肯尼迪国际机场负责安全工作的杰米将衬衣的纽扣全都解开了。他满头大汗，调来了2801起飞前的全部监控录像，颠来倒去地看，他相信，如果没有外力的破坏，即使用大口径手枪也很难打穿797的燃料箱。他自信自己是全美最棒的机场安全专家，今天说不定要栽个大跟头了。
7、俄罗斯轮盘赌
沃克看着两艘中国军舰的桅杆由海平面徐徐升起，渐渐现出了清晰的轮廓。他放下望远镜，说：“保持航向。”
迈克尔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提醒道：“我们已深入中国的发射海域8海里了，可别惹出什么麻烦。”他觉得沃克简直像个成心调皮的孩子。在这么近的距离，舰队的有效防御系统大多起不了作用，此时如果发生战斗的话，最有效的武器只有鱼雷，但那意味着双方同归于尽。
“我们离‘长城’号还远着哪，他们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发射卫星，不就是让人瞧的吗？说不定这两艘军舰是来欢迎我们的哩。”说实话，沃克的心里有些发毛，可口气还是很轻松。他命令道：“只要中国人开火，我们就摧毁他们！”
“武汉”号核动力导弹驱逐舰与特混舰队相距只有不到15海里了。对商船来讲，这也许还是安全的范围，可对两支舰队而言，就是令双方都恐怖的距离了。“武汉”号舰长李佳见对方对一切警告置若罔闻，为了以防万一，早就下达了锁定目标的命令。
宁静的南太平洋上，瞬间剑拔弩张。
“长城”号的卫星发射进入倒计时8分钟，中心控制室气氛紧张，小显示屏上，“武汉”号与“罗杰斯”号在一点点接近，马上就要可怕地迎头相撞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与其说他们是故意干扰我们发射卫星，不如说是给中国走向海洋使绊子。”北松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说，“两百年前，在西方列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中国领海的概念。今天，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在公海上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们不欺负人，但绝不容忍被人欺负！”
这时，李佳报告，“罗杰斯”航母距“武汉”号还有7海里。
北松盯着屏幕上两条即将重合的轨迹，陷入了紧张的思索。按照惯例，在特定国家划定的，以和平目的的公海临时海上禁区，主张国对擅自闯入者只能警告、劝阻驱赶，还没有动武的先例。北松冷静地问李佳：“你的‘50克胆量’时间是多少？”
李佳那头顿了顿，回答：“5秒。”
“迎上去，我相信，你能发挥你的极限胆量，怎么样？”
“是，保证完成任务！”
站在北松旁边的陆京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江之华来到他身边，悄悄问道：“50克胆量是怎么回事？”
陆京南说：“这是海军陆战队一种测试、锻炼心理承受能力的方法，就是将一块重50克的炸药点燃，如何扔出去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爆炸而又不伤到自己。胆子小的人，炸药留在手上的时间，一秒钟就像一分钟。我就见过，有的战士刚拉燃炸药，就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出去。所以，战士们就称其为‘50克胆量。’”
“我明白了。”江之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罗杰斯”号与“武汉”号的距离只有不到2海里了。驾驶舱里，自动防撞报警的蜂鸣声越来越急促，要不是改为人工操舵，“罗杰斯”号早就自动调转航向了。看到迈克尔苍白的脸，沃克笑了笑：“你害怕什么，如果中国人真的要拿不到8000吨的家伙与我们这90000吨的家伙相撞的话，那可是用鸡蛋砸核桃。”说着，他习惯性地要拍迈克尔的肩膀，没想到迈克尔猛地转过身：“别太自信了，要是中国人在这么近的距离突然放几枚高爆鱼雷，我看你这刚干了一天的舰队指挥恐怕就到头了。”
“谢谢你的提醒。”沃克冷冷地回敬了一句，又盯了越来越近的“武汉”号一眼，低头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两舰距离数字，对操舵手说：“请注意我的口令！”在越来越急促的报警声中，沃克觉得自己是在玩俄罗斯轮盘，全身霎时涌上来冒险的快感。现在，让我们转动弹仓吧，看谁敢抠动扳机？
从“武汉”号上望过去，“罗杰斯”号的岛型舰桥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1海里了。驾驶舱里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激光测距仪在单调地报着两舰间的距离：1800——，1750——，1700……李佳亲自操着舵盘，他以前曾测算过，从听到口令到操动舵盘的时间是0。22秒，此刻，他决心将每一秒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扔50克炸药时，拉燃炸药，数完规定的5秒便匆匆扔了出去，后来等了好久，爆炸声才传来。在教官和战友的笑脸中，他知道自己扔早了。记时员告诉他，实际上他只3秒多点的时间就扔了。为了练好这个项目，他曾用烧红的煤球练习，在手上燎起一个又一个大泡。后来有一次训练时，他竟不顾教练员的警告，让炸药在手上停留的时间超过了规定时间3秒，结果炸药刚落地就爆炸了，为此，他受到了停止训练一个月的处分，但同时也赢得了“最后1秒钟”的外号。
两舰的距离越来越近，李佳看到“罗杰斯”号的甲板上，美国水兵们在慌忙跑动。测距仪报到800米的时候，李佳的额头沁出了汗珠，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开始了倒计时：10、9、8……就在他数到5的时候，他看到“罗杰斯”号似乎向左偏了，他飞快地在显示屏的坐标读数上证实后，毫不犹豫将舵盘打起了右满舵，“武汉”号的舰身一下倾斜了5度。他看到，“罗杰斯”号的倾斜度也变得越来越大。
“罗杰斯”号和“长城号”在相距200米的时候，完全避开了对方，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