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种缘由,我们都喊父亲叫“大叔”。不单我们弟兄姊妹这样喊,凡亲朋好友同学战友,只要和我们一辈的,也都这样喊。据说是大表哥德生最先喊“大叔”,我们就都这样沿袭下来。大叔,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在我的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父亲,慈善、勤劳、智慧。他的一生也算是默默无闻了,但在我的心中,他是最受我尊敬的人之一。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最尊重的就是三个人:毛泽东,鲁迅,我父亲。父亲是最持久地被我尊敬的人。
父亲的慈善,表现在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当然主要是对好人。越有困难的人父亲越帮助。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地主及其子女都是最受歧视的对象。我们家当然是贫农。但我村有一家是地主子女。上辈都不在了。弟兄几个没有一个人找到媳妇。其中他家的老二叫兵元。那时他们家的境遇是可想而知的。没爹没娘的孩子本来就可怜,更何况那时候的地主子女呢?兵元遇上了困难总是到我家坐坐,问计于父亲。父亲就像他们家老人一样,给予点拨。那时幼小的我们还有对地主的一种长期教育下的敌意,但父亲对兵元的态度,也渐渐地改变着我。人心有最温柔的一隅。父亲的这种慈善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
父亲的慈善还表现在对母亲的态度上。父亲一生总是呵护着母亲。他把一切困难都承受下来。只要母亲高兴。过年了,妈妈走亲戚去了。父亲就把一切家务担当起来。喂猪、烧火、洗衣,不是男人干的活,他都会干。在这点上,我受父亲的影响很深,我觉得不疼爱老婆的男人不算好男人,如今有许多人笑我怕老婆,其实他们不知道怕老婆是一种美德,是一种很高的修养。
父亲的勤劳,更是我一辈子学不了的。他的座右铭是:求人不如求己,使口莫如使身。他总是默默无闻地去做一切事情。只要他有时间,只要他腾得出手,他就去做。他从不叫累,他总是那么乐观。夜晚,我们在灯下看书,灯不亮,我们宁可摸点黑,也懒动得。这时,父亲便放下手中的活儿,为我们弄灯。当父亲为我们端上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的时候,我才发现,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好的父亲。我一辈子可能也赶不上他。
一天晚上,我们碗筷一扔,嘴一抹,说声:“大叔,我们看电影去。”就走了,扔下一切归父亲收拾。当我们看罢电影回来,他已把热水准备好,让我们一回家就能洗脸洗脚。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时间弄得那么准确。当我看到热气腾腾的水,连连称奇:“您怎么知道我们这时回来?”他说:“大概差不多。”我后来才听他说,他听到沟后面有看电影的人回来走动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就知道我们快到家了。最为令人惊奇的是,当我们洗完后,他又端出热气腾腾的米酒叫我们喝。说:“这是中午剩下的。”说着拿出碗盛起来。父亲当父亲当到这种程度,谁还不愿意两辈子做他的儿子?当我们穿好鞋拿起茶匙舀喝着热气腾腾的米酒,心里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
据1982年正月初十日记整理